黄昏的告别

1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听到窗外的雨声不断地向耳边传来。我翻转过身来，才发现对面的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云莹，旁边则睡着那个广元的小伙子。当看到这一幕时，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感到冰凉。 大概我是想到从前恋爱的失意吧，所以对此情此景如此敏感。长期以来的压抑，和封闭自守，一下子又占据了我。此时的我是那么伤感。但思绪禁不住还是又飞到不久前的那个下午—— 2
那天，正是我和这个叫云莹的女孩见面的第一个下午。 太阳已快落西山，整个天空都被染上一层红色，就连房屋建筑上也像被披上了五彩霞衣。 那一时，我和云莹，正走在街道边的林荫路上。我们刚从肉食市场穿过来。那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围在一个肉摊边讨价还价。地面上下水道里溢出的水因对面的煤场，加上车轱辘碾压后已搅和成一滩黑色的泥浆。 她灵巧地像只小鸟一样跳过了污水滩，跳到了一块干净的空地上。 我分明看到那晃动的腰肢是那样柔美。她的裙子没有粘上一点泥水。跳的时候她把裙子的一角提在手里，就这样很灵巧地跳了过去。 当走过肉食市场，她给我讲了她家里的情况。她告诉我她家就在渭南的一个小镇上。当她给我形容她家里住屋建筑的时候，用了那么多还怀着热恋和温暖的眼神给我形容着：“……是用竹子和木板搭成的两层小阁楼，我就住在楼上……”她还对我讲了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离她家不远的竹林里散步。 大概是生于本地的缘故，她倒是对自己生长于这样的地方自豪，每每露出赞美、满足的语气。 我说：“你们是绿色看惯了。恐怕一离了水，一旦看不到绿色，连空气你们也会觉得枯燥。我的家乡四周都是荒凉的戈壁滩，悲哀和苦难已成为我们那里的人脸上始终带有的一种象征。而不像你们这里的人，常带着一种无法忍受的火气，像要爆发出来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你们这里的天气太热的缘故，使他们不堪忍受；而这里的人的不堪忍受只是天气的缘故，而我们那里的人则是因背负沉重的生活。”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迷茫地望向远方，好在她也体会到我，随着我一同地叹息，好似是在同情我的悲苦乡人。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在一起。 我也才逐渐发现她是一个善良、待人宽厚而又胆大心细的姑娘。期间，她曾领我去与一位老人见面。 当与老人见面后，两人则不停地相互问候关切着。老人便问起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到他那里去？就又是给我们沏茶，又是把电风扇搬到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上。云莹则不时地抓起领口抖动着，一边还叫嚷着：“好热！”那老认则在一边摇着蒲扇，望着那女孩儿笑着。我看着这一老一少如此默契，觉得他们简直就像一对父女。那天，他们谈了很久，我们才出来。老人一直把我们送到大门外。 路上，云莹才告诉我这是一个孤寡老人，他家里再没有什么亲人了。所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看望，她每一次去，他都很热情地招呼她，有时还把她留下吃饭。
3
汉中黄昏的景色是很美的，只是这里的午后天气闷热的很厉害。大气层像是压在地面上，让人嗅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浓浓汗腥味。 我们走在街道上，不时有人向我们这边望过来。我们的脸上不时地扑打着灼热的空气。 我努力装作不羞怯的样子，去看她及路上走过来的人。心里像对路人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只是闲谈而已。”但我的心里却有着异样的欢快。好久了，我走出学校和家乡，没有和人这样亲切地交谈过。我的心一直在孤独中煎熬着，心生的屏障，加上我的腼腆，我似一个生活于世外之人，追踪于众人的影肖，但却每每地被迷失——我的心里极为地懊恼和痛苦，每每都有被社会摒弃之感。 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了，但当遇着云莹之后，我的心里好像一下子萌开了一道光明的曙线。我与她相距得那么近。当走累了，我们就坐下来，在树丛的林荫下，或街道旁的房屋的台阶上。我装得极为坦然，心里美滋滋的。云莹坐在我的身边，也不时地将眼神探伸过来，向我微笑着…… 之后的几次，我还走上她家里去坐客。那时候，我一天的薪水低的可怜，一天只有十几块钱，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但每每被一种创业的激情所冲动着，一直这样忍受着，与一起的那些年轻人各自相互抵看着消瘦下去，每当于此便以“天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云云地来安慰自己一番。果然也就不觉得饥饿了，精神上也好了许多，即使有时觉得劳累，但心里一直都被欢快和发奋创业的信心占据着。 而当云莹在我们这个集体里每每崭露头角，便遭了别人的非议。因为她是我们这里面唯一的女性。大家既在保护着她，又在排斥着她。面对生存的本能，谁也顾不得谁，虽然云莹并没有在意别人对她的伤害，但她依然按照她的方式做着一切。只是这种努力的白费，使她终于感到很疲累。我记得那时候，在听到被人说起她时，甚至最后连我也信以为真，便对她也抱了一种偏见。至此，她再也没有找过我。她终然还是从我们这里走掉了，说是另找了一份工作。 当我们再次到她家里去坐客的时候，她的热情，使我大受感动。虽然大家都在艰难之中，生活上并不富裕，但她能处于一片好心，着实令我感动。 我感到羞愧地涨红了脸望着她的时候，她好似发现了我的心思。她轻轻地走过来对我说：“没什么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的坦然使我更加愧责。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笑笑说：“我做什么都可以，前些天我去过一家服装店，那里要人。”我看到她那样轻松的神情，为时对她感佩了一番。因为她把生活看得如此简单。 期间，一起的一个小伙子还对我说，如果他也是个女人，他也很容易找到一份事做。只是我猜想他与我一样不能放下大老爷们的架子，而宁愿受这般苦楚，还自我安慰和欺骗，着实不如身边女性的云莹。 而那时，我也没有发现她与那个广元的小伙子为何好上的。我只觉得她的走离，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当那天，我从睡梦中发现她睡在别人床上时，我的心里为时难过了一番。我终究是感到自己的孤苦，没有人陪伴——亲人远在千里之外，朋友更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只是与一帮年轻人发奋着“创业”，到了晚上，逢着一个人无事可做的时候，还是觉着那么空虚和孤独。我才感到创业的艰辛和人生的渺茫，每每地动摇，是那样的强烈。
4
当她醒转来的时候，适逢看到我正望着她。她羞怯地将眼神回避过去，继而又回望过来。她笑着，我也报以微笑。只是心里的苦涩，不知到哪里去诉说。当我想到如果她是跟了我，往后说不定要吃很多苦。只要这个广元的小伙子能好好地待她，我会祝福他们的。她仿佛懂得了我的所想，我分明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有一泓清水流出来。 我轻轻地做了摇头的姿势，她将眼睛闭上了，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 “云莹，你何必要这样悲伤呢？其实，我们各自都懂得各自的苦楚，我们是相知的朋友，却没有过多的悔言要说。不过，我们都是人生路上的匆匆过客，就这样相别吧！” 我的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却难以忍受，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听到她翻动身体的声音，紧接着是那广元小伙子憨重的说话声。她已坐在了那里，望着窗外。 我听到雨依然下着。 雨停之后的第三天，我便坐了回家乡的车。一路上我还一直惦念着这个叫云莹的女孩，不知她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我则自责起自己走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打，甚至于连个联系地址或电话也没有留下。只仓促地走了。这一路上，无一认识的一个人，就孤独地蜷缩在车厢的旮旯里。不时地望向窗外，看到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霞光从车窗里照进来，映红了一片云天。 自言道：好美的一个黄昏! 我仿佛看到，那个叫云莹的女孩正站在黄昏下，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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