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味道（散文随笔）

一 常年住在云贵接壤四面环山的山里，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每到冬季大片大片衰败的茅草向山的深处铺展延伸。一群群寻找食物的鸟儿在草丛翻弄着，试图能寻到夏季里肥美的虫子和秋天里多彩的果实。它们丝毫不觉得冷，我停住脚步，找了一处草色稠密的地方坐下。从山梁上吹过的风夹着清瘦的凉意，我的眸光落在风中像波浪般起起伏伏的茅草花。兴许深山有着难得的日照优势，即使是初冬，也没有旷野寒冷，也还浪漫着秋的诗意，山野依然沉醉在秋末的惬意中。山腰的茅草花顺风轻扬，爬过山尖的霞光把这里照的金黄透亮，而在逆光下更是闪闪发光。一丛丛，一片片茅草花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舒展着，摇曳着，湿漉漉的露水浸透凝思的茅草花，那一束洁白成了山里唯一灵动的景致。
山里盛产煤炭，除了山腰地脚那些飘舞的洁白的茅草花，就是山脚堆得老高的黑色的煤炭了。黑与白是世上反差最大最孤冷的色彩了，也是一种淡泊和凝重的缩写。心里装满着太多的期望和眷恋，亦掺杂了许多世故和忧繁。于是眼光便凝注茅草花上特定的阳光，这是初冬的太阳，静谧的在山里释放温暖。 渐渐的，群山和草丛升腾着热气，阳光的味道流逸着，暖暖的，柔柔的，有甜甜的香，身边弥漫着温热的气息，头顶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这般静美，这般柔和。 晒着太阳，心里踏实起来，灵魂深处卸下了土块般的沉重和疲倦。嗅着阳光的味道，记忆中的城市和村庄的容颜越来越清晰。那些游走在骨髓深处的人和事，微笑着经过梦里落叶飞的历练，以及那些跟随年轮沉淀在生命中的感动和炽热，在褪色的季节触摸血脉相连的亲情味道，以及挥之不去的念想和感慨。 敞开心扉，阳光暖暖，一份内秀，一份实在，握住手心的暖阳，感受阳光。从岁月的湖泊盛起阳光的香味，甜甜的，香香的，柔暖的，一种沁人肺腑的纯美的芳香。 二 这个古时被称为宛温的城市是卓琳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这片热土养育了一代巾帼豪杰，弘扬了正气和民族精神，也把这个城市的矜持和进步繁华成历史的锦绣华章。岁月早已浸润皮肤每一个细纹的褶皱，故乡的秀美却愈发的撩拨人心。 喜欢静沐阳光的温暖。喜欢在每一个周末走出大山，披着暖暖的阳光在街头巷尾追寻那些封锁在时光隧道的梦境。 握着城市的脉搏，聆听喜气洋洋的笑声，踏上洒满现代科技信息的千年古道，那些风干的传奇，那些深植青山壁垒的艰苦与豪情又灵动起来。 卓琳的父亲浦在廷先生是宣威火腿品牌的创始人。他致力于民间精品的物流传播，用睿智的眼光搜寻物流转换的宝藏，用大家手笔谱写灵魂深处的太阳之光。 家乡城市东面的青山是人们游览和朝拜的圣地，山腰的松鹤寺是儒道释三教合一的神秘古刹，常年香火鼎盛。这里塑有浦在廷先生铜像，他深邃的眼神和古朴清幽的梵音俯瞰着家乡的山山水水。岁月的苔藓缠绕苍穹，那些魏晋时期的寒梅和参天古柏以及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庙宇，无一不透出一种凝重和深幽。寺里供奉如来和观音等众神，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会带着小孩子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一至初三庙会的三天里，焚香顶礼，去到庙里拜跪祈求神灵保佑平安，或是提着香油和供果虔诚的许愿还愿。不管是贫富还是远近，庙会的三天是家乡最热闹和隆重的盛典，有很多外乡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为的也就是能沾上福气得到神灵的保佑和庇护。人们相聚于此，并不觉得拥挤，而事实上弯弯曲曲的上山古道已是人潮如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空隙。人们上山的背影，犹如一条彩色盘山腾龙，一直延伸到峭壁陡岩的尽头。 人们的生活档次提高了，也把希望和向往一次次根植在上山的每一级石阶上。心植美好情愫，摈弃喧嚣，一步步稳健攀登，在静寂中转化和升华生命的淡定，在回味中品读人生历程的艰辛和喜悦。山中万物沉静，绿的叶红的花，只有蜂蝶在吟唱爬上山尖的日出，只有城市的倒影依偎着婉约的青山。 微风徐徐，花香徐徐，岁月静好，阳光静好。 三 喜欢静静的看书或写几段心仪的文字，偶尔也穿针引线，刺绣几朵娇艳的牡丹，抑或饱蘸墨汁，在宣纸上写下童年的肆无忌惮。如此种种，栖于温暖的阳光中，在慢慢流逝的岁月中，渐渐透出亦如琥珀的光泽。 轻轻拨开记忆的帷幔，溪水奔跑在阳光下，每一寸泥土泛着油红的光。垂柳遮掩着草垛，紫燕的细影漫过石桥，炊烟顺山逶迤而去。院落的土墙有些破旧，风化的土坯露出沧桑的骨骼。攀爬在墙头高昂的喇叭花骄傲的怒放着，有紫色白色和粉红色，弥散淡淡的清香。恬淡的阳光，悠闲的云彩，映照着农家的温美。定格心灵的是美丽的阳光，闪烁的是快乐的光芒和幸福的梦想。 阳光暖暖的，山脚的村庄在不经意间走进梦境。外婆坐在门外的干松针堆上神态悠然的纳着千层底儿。只见她拉线的左手熟练的来回穿梭，右手中的针和针镊子不时的在簸箕中的蜡块上，抑或在自己的白发上轻轻拨拉几下，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阳光一样温馨的浅淡笑意。那些在天境中踱步或追逐的小鸡，只要一听到外婆的声音就会扑棱着围着外婆，圆圆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外婆手中的苞谷粒。有时，就连外婆晒在偏房瓦楞上的麦粒，它们也会偷偷的去啄食。每当这个时候，外婆总是微笑着轻声吆喝退它们，再远远的撒去一把苦荞粒儿。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外公说晒过干透的稻谷有阳光的清香，弥漫着浓烈的阳光味道。于是双手捧住光线，那别样味道的光线缓缓植入心田，感觉一种舒畅和流转的陶醉。土墙外的小路上，外公背着满满一竹箩胡萝卜回来。他的身上有泥土和萝卜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汗味和烟草味。我很喜欢那甜甜的胡萝卜味道，那是一种甜蜜的太阳味道，有浅浅的笑容，有透明的爱，有自强和磨练的味道。 霜天来临之前，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一大早，舅母姨娘们就忙着把秋收挖烂或刮伤的破损洋芋捡出来清洗刮去粗皮，切成薄片放进淡盐水里煮透，再沥去多余的水分放篾笆上晾晒，要趁太阳晒好一年的洋芋皮（土豆片）。洋芋皮在乡间以及现在的城市都是好东西，是非常环保和卫生的农家零食，也是男人们饭桌上的下酒菜。现代城市的孩子们非常喜欢这道零食，在熟透的香油里炸脆晒干的洋芋皮，撒上麻辣味，就成了麻辣香脆的风味食品了。吃在嘴里，那火辣香脆的味道犹如热辣辣的灿烂阳光。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有“吃洋芋长子弟”的广告词，炸好的洋芋皮经过精装打扮，一下子身价暴涨。不起眼的洋芋也被商家收购出村，祖祖辈辈种洋芋的父老乡亲，靠着洋芋和其他特色农产品渐渐过上了好日子。 舅母姨娘们除了晒洋芋皮还要晒足够一大家人吃一年的酸菜。红土高原的泥土栽植出来的白菜青菜品质很好，可是吃不完的新鲜菜蔬很难保存。聪明的农家主妇就把菜一整棵的清洗干净，在烧开的滚水中打个滚，趁热气捞起放入大大的陶缸，再倒入滚水，漫过菜的表面。经过几天的发酵，缸里的菜变得酸爽脆嫩黄灿灿的，这时就可以晾晒了。这个时候的农家，家家户户的竹竿和篾笆上都晒满了酸菜，日头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晒七成干。傍晚取下趁还是绵软时切成段放在簸箕里让它自然滋生出盐霜。上满盐霜的酸菜无论是滋味还是外观色泽都是诱人的，再次把它们晒入阳光的丛林。在簸箕边嬉戏或经过，总是会随手抓起一撮放进口中，慢慢的嚼着，嚼着那蕴含太阳味道的酸菜。浸透阳光的酸菜煮进家乡特有的红金豆汤，就着宣威特有的青椒炒五花腊肉下饭，那就是人间美味。不问廉价，浸透阳光的酸菜，被农家理直气壮地当成馈赠亲戚和朋友的礼品。而捧着这样的酸菜，总是能勾起浓浓的思乡情结，那抹温馨与和谐总是牵拉着厚厚的乡情，眼角总是情不自禁的弥漫着感动的薄雾。 进入霜天，外婆和舅母姨娘们总是在很早就起来浆洗被褥。等到太阳钻出山尖，溪边的篱笆上早已晒满了被褥和衣物。这样的晒洗往往是一整天，溪水和太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傍晚收起铺在床铺，顽皮的我总是一头扑在床单上，摸摸这边又摸摸那边，那温热的香味，暖暖的沐浴着我的笑声。 感受阳光，感恩阳光，阳光普照的季节装满了各种幸福。 四 如水般清澈宁静的日子，亦如一掬溪水，淡雅婉约，人生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阳光的味道。 乌蒙人家都有崇拜圣物的习俗，无论是村里的龙树还是小山上的观音庙，抑或是村中的那块巨大青石，每逢初一十五，或是什么特定的日子，人们都会前去烧香和供奉，据说很灵验。
我五岁以前爱生病，外婆就请人给我测字，说是要去跪拜给石头，再取一个石姓的名字回家才会乖。于是外婆煮了素饭，买来香火，硬拉着我来到村里的大青石下。不知何故，外婆叫我下跪，我居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大青石，丝毫没有跪下的意图。外婆再叫，我居然嬉笑着拔腿就跑。外婆把我追回，我还是笑嘻嘻的站着不跪，无奈外婆只好勉强的把我搂在她的背上自己虔诚膜拜。于是，我有了一个石头取的怪怪的名字“石买”。小伙伴们成天的叫我石买，说我是石神的姑娘，不许谁再欺负我。而事实上，只要我不欺负他们就是好的了。说也奇怪了，自那以后我便很少生病，许是长得结实了，才不再喝那苦苦的黄连汤，可外婆却笑说是石头显灵了。 最喜欢和外公去山里摞叶子，农家在农忙结束和闲暇时，把山里的枯树叶摞回家垫在猪圈或牛圈里，一来牲畜可以舒适一些，二来经过牲畜练达过的枯草叶发酵过就是很好的农家肥了。坐在牛车上，山路弯弯，深深的车辙印颠簸着。外公怕我从车梁的篾笆围栏中摔出，不许我站起来，并嘱咐我双手紧紧握着篾笆的边缘。 去到山里，外公在树下摞着叶子，我就找一个树荫悠闲的躺在软软的草上，看着树隙中的云彩穿出穿进，看太阳在云中躲躲藏藏。山里清静极了，松树和野菊花的清香伴着我扑在草地上追逐小蚂蚁，捉住这个，又放掉那个，一直将这些小精灵赶到树洞中。 柔软的时光悄悄流过瓦楞，山路尽头，牛车的车辙迹躺在夕阳下的山脊。那甜美悠宁的日子，寄生成岁月的苔藓，风吹草动般自然。 五 阳光欢笑着穿行在六月的风中，夏季慵懒地蜷缩在阳光下，无比惬意和安逸。 外婆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无疾而终的，传说高龄老人遗留下的物件，特别是旧衣裤，是能驱邪避秽的。一时间，乡里人家的妇女们都来讨要外婆的旧衣裤，说是要给小孩子做围裙或是做帽子。据说小孩子穿戴过高龄老人的用物，会变得很乖巧和聪明伶俐，不受污浊之气。外婆的旧衣裤被裁小分给很多家庭的小孩子，就连母亲也为我现在的孩子私下留存了外婆的一件衣裳。 纯朴的民俗民风是深埋在乡村深处的女儿红，舒展的阳光踏着泥泞的露水，一路走过花香的季节。梦，总是灵动着生活的期望。拥一把阳光入怀，一抬头就闻到阳光的味道。似乎那些久远的童音又隐隐飘来，似乎左邻右舍友好的问候，又穿过太阳的光晕，上演一幅动感的画卷。似乎，天境里的小鸡们正在偷偷啄食偏房瓦檐上的麦粒儿。 阳光下，一切生命又鲜活起来，晨起的喜鹊踮起脚尖去品尝阳光的味道。 静看花落，静听流水，金色的阳光亦如簇新简洁的山林，纯净而芳香。 六 城市的银杏树叶依然洞开着那扇形的小门，蒲公英在花坛的角落静静的长着，我听到一个五岁女孩在和她父亲说话，父亲一直拉着女孩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父女俩的身影拉得老长。 只听女孩说，爸爸我想要一百块钱，给我一百块钱吧。如果你不给我，就证明你不爱我。
父亲愕然，看着面前娇小的女儿，一时拿捏不准女儿的小思想里装了些什么。转念一想便问女孩，你爱爸爸吗？女孩说很爱。父亲接道，那你给我一百块钱来证明你爱爸爸。女孩听后抬头看着爸爸良久不再说话，却把爸爸的手拽得更紧了。 晚归的夕阳在坠落西山的刹那，折身回望这个童真的城市，一切那么的优美和纯洁。 入夜，漫天雾霭涌动着，浓密得不能喘息，不能思想。悄悄躺入阳光晒过的暖被，一种放松和暖意妥帖的沾染着肌肤。渐入梦乡，全身暖洋洋的，寒凉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黎明驱散最后一丝黑暗，还未张开眼睛，便听到窗外老榕树上鸟儿在欢歌笑语。遂起床移步门外，抑制不住的喜悦溢满脸颊，只见城市罩上一层暖暖的金光。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深情的拥抱阳光的温暖，品味阳光幸福的味道，一切凉意和心灵的萧瑟都融化在暖阳的炽热中。 于是，我想起了平民英雄最美司机吴斌那坚毅顽强和果断深邃的眼光；于是，我想起了中国最美妈妈甩脱高跟鞋不顾一切接住高空坠落女孩甜美的笑脸；于是，我想起中国最美交警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坠落天桥姑娘时那矫健的身影；以及，抬起碾压在姑娘身体上的轿车的那群中国农民工……没有一点儿点缀和修饰，只有最善良的本能和最质朴憨厚的微笑。我们的身边有温暖，有爱，纯洁平凡的良心总是默默的感动着世界。我们的身边有责任，有包容，有纯洁无暇的一片净土。一切美好都源于淡定的情愫和积极向上的动力，心中有爱世界便充满温暖。把脸向着阳光就不会看到阴影，阳光的味道是心灵中爱的味道，握住阳光也就握住了震慑灵魂的爱的雨露…… 七 阳光带着灼热的喜悦和思绪潜入我的身体，潜入那激动而催人泪下的场景。阳光给我一种很实在的感觉，那些安然沉睡的时光缓缓倾斜在阳光下，失落成一场遗憾和深邃的皱纹。带着原始的渴望，残酷的现实在灵魂深处奔跑，所有的经历浓缩成一种痛和迷失。 还记得老辈人唱的一首歌：“万物生长靠太阳。”生命离不开太阳的滋润，暖暖的光线透过身心，一切凡尘杂念都被风的耳语掩盖。从容生活，从容面对人生历程的坎坷，一笑醉千年，阳光般的心情是一种豁达的力量。 或许是母亲多年来的病痛深深灼伤了我的心，我不能忍受疾病带来的威胁和焦虑。面对冷酷的病魔，更多的是一筹莫展和伤心欲绝。而在得知琳和芬相继患了癌症后，心里的最后防线也随之崩溃。痛定之痛，那一份份难得的友谊，是我珍惜的阳光般的缘分。在担心琳和芬的同时，也深深的为她们祈祷，祈愿她们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心里始终不愿相信这是事实，而当芬戴着一头假发出现在我面前时，当我亲眼看到芬的手臂因注射化疗药物而变得瘀斑青紫瘦如秋风，却依然笑里含花，侃侃而谈，我的眼泪长河般悄悄流进心里，也为芬绽开一个笑容。还记得几个月前琳也是这样笑里含花的说：吃药打针已经习惯了，以其哭着过不如笑着生。我的心灵为之震撼，那以后，琳和芬的笑容凝固在我的心里。有希望，有梦想，生存就有了动力和意义。在琳和芬的面前，我是怯弱的，生活的认知态度决定着承受痛苦的能力，阳光把一种纯洁的味道根植心灵，历久弥新，流动生命的色彩。 这一刻，我坚信我真真切切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推开一扇窗，阳光就会紧紧拥抱着你。
阳光汇入心灵的禅房，流年开始写诗，写下一片阳光，谱成高山流水的回忆，收拢季节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