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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夜走少年路

2022-01-09叙事散文yangyizhuo
那天傍晚,我就突然有个想法,要再从那条路上走一回。夜色上来,暑气已经收敛。骑车走在灰黑迷蒙里,偶尔对面有车灯过来,刺得眼睁不开。路还是久违的熟悉,就如同冥冥隔世又熟旧的相识。从北面来,过了那个十字街,心里就激动起来。那街道,那店铺,那厂房还……
  那天傍晚,我就突然有个想法,要再从那条路上走一回。
  夜色上来,暑气已经收敛。骑车走在灰黑迷蒙里,偶尔对面有车灯过来,刺得眼睁不开。路还是久违的熟悉,就如同冥冥隔世又熟旧的相识。
  从北面来,过了那个十字街,心里就激动起来。那街道,那店铺,那厂房还有稀落的灯盏,还有路上偶尔游走过来过去的人影。都熟悉起来。街道两旁长了许多的杂草,都漫上路面,侵蚀着马路比记忆中要窄了许多。房子们都显得旧色,破败。不知道。是它们都在记忆里老去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在那时,二十多年前的时候。这条街是最热闹的。街上走的过那些人都虎虎有生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都笑着叫着,骂着闹着吵嚷着拥挤着从这条宽宽马路上过来过去。像从锅里流淌出来的一道热粥。周边的房子也年轻漂亮。道东边,大树下,有个铁匠铺电气焊什么的,总在乒乒乓乓的响着……现在呢?这里一下子老了。一下子是多久?二十年。就是老了。还活着,上面蒙了灰土,还是原来模样,只是显得衰老。让我也迷惘又自失的哀伤。
  听有人在说话,夜色里看不清。听那声音又有些熟悉。我就骑了车子慌忙离开。怕见到熟悉的人,说些旧年的话。
  用力的蹬几脚,冲上一个土坡,钻进一个窄窄胡同。二十年都没有变。这边的房子好像新鲜了许多,也高大了许多,胡同也就更窄。那时,我就从这里走过许多次,背了书包,从学校出来,钻出小胡同,去那条大街上。哦,好多的熟悉,尤其,在空气里揉着一种炊烟的味道。就是那种味道哦。烧着柴草,有花柴的、麦秸的,隔年的有些陈腐的,和了夏天泡过的雨水又被太阳晒干的在灶膛里点燃,含混着黑的烟,又含混着水米的香,新蒸馒头的甜气,都在空气里混和成一块。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身体也像被解散开来,也被气化随着整个炊香的气味涌动不息。
  拐出小胡同,我迷了路了。路走到一个尽头,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水坑。里面的很少,只不过浅浅一个底子。借了旁近的灯光,还能看到混浊的水面。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从这和路过去,好像是一个大的麦场,麦场四周连通着许多宽白的路,弯弯曲曲的……我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昏昏的调转过车头。旁近的门子里出来了人,他好似马上要问我顶尖的哲学问题: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是谁?
  我又惶惶的逃开,钻进另一个胡同里,又开始慢悠悠的寻觅着自己也不确切的目的。
  终于,我停下车子,向一个回头看我的人问一句:当年的小学在哪里?
  就是这里。那人好像扛了把锄头,赤了上身,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架式。他好在有问就答,也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反问。只是指给我看我所问到的“小学”。就在我的右手边两米处。说:那里已经改成了村里的幼儿园了,小学搬走了。
  我站在铁栅栏外面,看里面。像一位家长来探望自己的孩子――门外是三四十岁的我,来探望当年十三四岁的我。恍惚想来,就是不能自已的伤感甜蜜,又沉迷失落。
  那时候,还不是这个高大干净的大瓦房吧。好像院子很大吧,有许多个教室,每个教室里都有许多的学生,当然也有不少的老师呢。我孤身一个来到这里,那个最帅的小哥们长长头发抹到一边,跳着叫“乌拉!欢迎你!”。在教室门前的那个小台阶那里,几个人围过我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呢?我就拿了一个小树枝在地面上写。他们看着,一字字的念出来。教室前有棵很大的树,树旁拉了一道铁丝,有男生就去铁丝上表演倒挂,腿挂上去,头垂下来。我也英雄的挂了一次,但险些掉下来丢了性命。那里的老师都很厉害,大个子的老师嗓门很高,总在大声的嚷,她说自己吃的是“铁窝窝”。那个个子矮的老师要站在讲台上才够得着打不写作业的学生。那个小个子的校长会踢人,脾气好大,我们最怕他。讲自然的那个老师最有趣,只看他白白胖胖的,嘴上撅了一撮小胡须,一说话就上下左右的动来动去,让人看得出神。他说班里一个大傻个:你怎么穿这样一个被子来啊?人到学校了,裤裆还在你们家里。
  好多同学呢,都想得出来。我们一句话没有说过的大美女,她学习不太好,声音也不好听,像乌鸦一样,嘶啦嘶啦的。就是长得很漂亮,漂亮到我都不敢去好好的看过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最受老师喜爱的四个小美女,个头都不高,都在最前排。老师们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们。我有自己的好哥们,还学着电影里,大家拜把子。还偷着喝了一点酒,发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也已经不知道他们在哪片天空下。)考过不错的成绩,也被那里的老师打过,我一点也不记恨他们,甚至很感激,是他们让我在那时候学了好多的东西。真的谢谢那些老师。和班里那个牛壮的同学打过架。打架的原因不记得了,本来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起来。我打输了,流了好多鼻血,眼睛也肿了好多天。现在也没有留下什么毛病。对于那个同学,说不上仇恨,当然也不会喜欢。
  ……
  在校门口也就站了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就离开。离开的路线,恰好是我上学来的那个轨迹。难得啊,二十多年过去,这条路线基本上没有变化。夜色越来越深,灯光也越来越亮,晦明变化,亦真亦幻的感觉,我好像是在沿着梦里的一条路在曲折走过。一路里拣拾着少年的那些过去。
  往南走,往东一拐,那里应当原有一个小卖铺。卖铺里的老板是个坏人。他最喜欢勾引着坏学生去他那里花钱。我们班就有一个这样的。他就是坏学生,下巴兜着上唇,喜欢骂人。还偷拿父母的钱,去小铺里买了一瓶盐水腌的鹌鹑蛋儿。瓶子就放在小铺里,每天上学放学路上就去吃几个。好像还让我尝过一个。不过,我是好学生。不会跟他们一起做坏事。
  再往东面走,斜斜一条土路。当年却是极重要的大道。尤其每年春节前的某一天,这里要放花。就是专人在土地里挖了洞,埋上火药。一路上好多处。到了夜晚上,人们也吃过饭了,都围拢了来。大人们,小孩们,其他村子里的大人小孩们也约好了来的。放花人骄傲又蛮横的喝斥着:躲开躲开,滋着你们!――点燃了药焾,火一样,花一样,喷泉一样,五彩的焰火从平地里往上喷出到很高很高的夜空里。
  村外,道北边是一条长满草的大沟。有骑车的在道上面骑,有走路上学的在沟里跑着。
  离了那个地方,再往北走,骑了自行车,上了大公路。就像是从一个迷局里出来,像从一个影院里出来。从自己的少年时候,几步之遥就走到成年以后。回头望,觉得自己像一个家长,去探望了自己的孩子。想时,不知多少唏嘘感伤,写来不觉又是多少轻松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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