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歌者

　 　　
　　早晨上班，公交车上人很多，前排某个地方不时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嗓音并不好听，再加上人群很拥挤，那唱多少让人心烦。我寻了声望去，终也看不到那张翕动的嘴巴，找不到那个吟唱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车厢内的喧嚣。我的烦燥也越来越强烈。
　　车子一路前行，乘客渐渐少了。我身后的空位上忽地就多了一人。她边打节拍边唱，饱满的情绪并不因谁的不耐烦而受影响。我回过头，发现她是一位老人，六、七十岁的样子，一头银发似乎电烫过。她的身边坐着一位男士，同样的年纪同样的银发。他在我的目光里慢慢取出一只萧放在唇边。于是，一唱一合的声音便盈满了整个车厢。
　　萧声很悠扬，想是已经练了多年的老手。两个老人不时地互相望着，眼里蕴含了笑。很尽心的投入，很努力的配合。似乎这若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只有他们的歌和曲。
　　司机转过身来：“老人家，这是去哪儿啊？”
　　“老年人活动中心！”那萧者答道。
　　“下一站啊！”
　　“是啊，下一站！”
　　那歌者依然不停地唱着，不为外界所动。萧者冲着我抱歉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耳疾，很多年了！”
　　蓦然，我有了莫名的感动，为歌者也为萧者。她为他而歌，从前排到后排一路吟唱。他为她而萧，不在乎她的耳疾。这是不是古人所说的唱和，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交融，是互相的习惯？唏嘘中，车上不多的几个人眼里都挂满了崇敬。
　　收回目光，我安心静坐。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生命的意义。这世界不是没有永恒。爱恨情仇、青春年少，虽是过眼云烟，但总有一种东西是永在的，那就是牵手的默契。从青春亮丽到暮年白发，一路走一路搀扶。在他跌倒的时候，伸出手，给他一个微笑；在她病痛的时候，趴到耳边说一句安好，都是一种幸福，一种宽慰。想那萧者已无数次地向他人解释过歌者的耳疾，也无数次向他人投入抱歉的表情。但他的脸上没有悔意。原来，一起走过是这般的美丽。
　　不能猜想我的暮年会有怎样的病痛，怎样的无奈。他会不会一如既往伴在我的身边？那怕无萧，那怕只是静静地坐着，只是用一脸的皱纹告诉我温暖的味道。
　　年轻，是一幅绚美的画。这个季节，他会为你撑伞，陪你说笑。在有风的夜里，让你高兴，带你溜弯。也会为你买最好的衣物，陪你吃最好的西餐。两鬓斑白时，也能依旧吗？像身后的老者，不离不弃，形影相随！
　　人这辈子难得永远做一件事，为一个人。除非这件事这个人让你铭骨，让你在生命的每时每刻想起。或许有些人一生也找不到一件让自己快乐的事，寻不到一个让自己幸福的人，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也算是一种宽慰。怕得是那件事那个人进入了你的生活，又终守候一个无望的结果。其中的悲凉也只有当事者才能懂得。所以，珍惜拥有，应是人一生无悔的追求。
　　在暮年的黄昏里，坐在树下，膝头排满照片，一张张数过去。从长发飘飘到银丝缕缕，从肤白如雪到皮如糟糠，都是一种美丽。手挽手走过的甜酸苦辣如岁月的风，沉淀在云的背后。能留下的记忆，那怕只是与他并肩时的一点欢笑，也就足够了。人生一世，凄苦的日子多，美满的日子少，让自己快乐一时也是一种幸福。
　　少年不知愁滋味，独上西楼。识得愁时，已是天凉好个秋。尘世的变幻随心境而变，你觉得它好，苦便是乐；你觉得它不好，乐也便是苦。走一路珍惜一路，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每段感情、每次陪伴，足矣。当心境安好，尘世的一切，瞬间就有了转变。静心是一种修行，悟道也是一种修行。醍醐灌顶时一切都是完美的。因为心已安，梦便不再翻飞。
　　终要守一个结果，守一个人。那怕他不明白你的歌，依旧吟唱。那怕她听不到你的声音，依然和萧。这也许就是爱的最高境界，是人心底最深的向往！
　　　　
　　萧者依然在和，歌者依然在唱，生命的旋律在这个有风的清晨荡在我的耳边。为他们而泣，为自己而泣，为爱而泣。原来身体的一滴俗泪，也可以有它的辉煌。
　　一路歌者，一路相伴。手与手的温度，在穿透车窗的晨光中交融。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2-20 21: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