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家看看

常回家看看
蓝草十七

带着与亲人重逢的喜悦，我携丈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第二天早上从甜甜的睡梦中醒来，一缕缕温柔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飘洒进来，和着炊烟，在家人亲切的脸上愉快地荡漾着，让我感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然后，就在这样一个远离闹市的纯朴乡村的早上，我做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那天早上吃完早饭后，父亲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带着我去亲戚家串串门。我知道，父亲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别有用意的。因为我知道，父亲一直拿我这个上过大学的老闺女做为他在村里人面前的骄傲，我好不容易回来了，父亲还不得在亲戚面前显摆显摆？虽然心里知道父亲可笑的心理，但看到父亲很高兴的样子，我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就点头同意了。然而，收拾停当准备走的时候，我却在回头的瞬间，看到了父亲脸上刺眼的胡须，一根根，杂草般地疯长着，使父亲显得十分苍老和萎琐。父亲的不修边幅，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说，爸啊，你怎么不去理发店修修胡子啊。父亲说，这不是家里活忙吧，没顾得上啊。我说，那我给你修修吧。我的话音刚落，就看到父亲脸上掠过一丝很意外的表情，接着很快喜悦就爬上了父亲沧桑的脸颊。好，好！父亲欢喜地搬过一张椅子，孩子似地乖乖坐在那里任我摆弄他的脸。 我是考上大学后从小村走出去的。大学毕业后在城里谋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然后找了一位在外企工作的男孩，在城里安了家，生了一个聪明的女儿，有了一套舒适的住房，是村里孩子的一面旗帜。在父母眼里，我这个“有出息”的女儿，是他们的骄傲。我的归来，为卑微了一生的父母的脸上也带了一些荣光。父母的喜悦和村里人艳羡的目光，令我很受用，因为，我也可以借此满足一下在城里被挤扁了的虚荣心。但不知是虚荣心的作怪还是自己在城里生活太久对父亲有点陌生，父亲脸上的胡须却犹如长在我心上无数个尖利的刺，刺得我心里有点疼。我甚至难以想象，一个衣着新潮时尚的年轻女人与一个胡子拉喳不修边幅的农村老人相随而行，该会引来路人多少诧异的目光？有了这方面的顾虑后，我决定不管怎样要把父亲的胡须剃掉。 于是，我从包里拿出了我出国时买给丈夫的剃须刀，开始为父亲刮脸。父亲脸上的皮肤很粗糙，我纤细的手指在父亲皱纹丛生的脸上不断地摩挲着，生生的，怯怯的，这是这个有着暖暖阳光的乡村早晨一个反复的幸福细节。在我的摆弄下，父亲像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努力地配合着我。他的下巴使劲地向上翘着，由于坚持得太久，他的嘴角不时地抽动，见此情景，我笑着劝父亲放松，父亲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由于父亲的胡须太硬、太粗，再加上我不娴熟的刮脸技术，总是弄疼父亲。但父亲却总是幸福地忍着。我说，爸我弄疼你了吧？不疼，别管我，弄你的吧。父亲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惬意。 父亲因为年老的缘故，皮肤显得十分干燥，大片大片的皮屑夹杂在花白的胡须间，时不时堵住了剃须刀，无奈之中，我只得边刮边清理。清理着这些污物，我的心里一阵阵疼痛，我第一次深深地感到，父亲是真的老了。摸摸父亲粗糙的脸，再摸摸我在城里经过美容院精心保养的鲜嫩如花的脸，我愧疚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轻轻地别过脸去，悄悄地擦掉了脸上泪水。然而，细心的父亲还是看出了我的异常，他问，怎么啦，闺女？我说，没什么，爸，眼睛进了沙子。 抚摸着父亲衰老的脸庞，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些逝去的岁月。那个时候，青葱一样年轻挺拔的父亲常常喜欢在夏夜的晚上，将我扛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领着我在村里仅有的一条街上玩耍。而调皮的我将父亲的头发跟胡须当成了玩具，时不时揪下几根头发，拔下几根胡须，而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忍着疼呵呵地笑着。皎洁的月光下，柔柔的晚风中，父亲的快乐弥漫了整个夏夜。我想，沉浸在天伦之乐之中的父亲那时一定是幸福的。如今，随着岁月的变迁，我渐渐长大，走出了他的视野，为人妻为人母，父亲也已一步步走向衰老，完成了从青年到老年的蜕变，然而，走出父亲视野的我，每次回家，我都在父亲的脸上读到了欢欣后面掩藏的落寞。看着父亲沧桑的脸，我不得不心痛地承认，为了生存，我将父亲忽略了…… 给父亲收拾干净后，父亲拿起那把精致的剃须刀把玩着，似乎不经意地问我，闺女，这把剃须刀从那买的，这么好看？见父亲喜欢，我看看母亲，又看看表情复杂的丈夫，对父亲说，爸，您老要是喜欢，您就留下自己用吧。父亲抬头高兴地看着我，孩子般地笑了，说，还是我老闺女懂我的心思。我知道，在父亲眼里，读过大学的我不仅是他的骄傲，还是他贴心的小棉袄。看着父亲知足的笑，幸福的滋味深深地掠过我的心头，我不由地又一次眼眶湿润了。我的父亲，他为了供我们姐妹几个上学，苦了一辈子，贫穷了一辈子，却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与丈夫一起携着父亲和母亲走在乡间小道上，乡间的太阳无比温暖地照着父母苍桑而满足的笑脸，让我有一种想流泪的酸楚。我知道，其实他们要的并不多，只要我隔三差五回家来看看，让他们能时常体味到我对他们的牵挂与眷恋，幸福的滋味就会时常萦绕在他们心头，使他们快乐。 [ 本帖最后由 蓝草十七 于 2011-11-16 22: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