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把野菊献母亲

　　 采把野菊献母亲
　　秋日，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灿灿的阳。我站在荒原野地看到，漫山遍野，野菊花开，一团团、一片片，像滚动的一个个金色绣球，像天上落下的一块块彩云。此时此景，我不禁想起了母亲与野菊的往事。
　　小时候，是个春天，我随母亲上山砍柴。山上杜鹃花开了，这里一丛那里一束，似燃烧的火焰；一株株荠菜伸起高高躯杆，摇晃着白色的脑袋，如天上的点点星星；一棵棵蒲公英顶着雪白的帽儿，像一位位娇贵的白色公主。在此其间，我看到，在枯黄茅草丛中，生长着野菜，小似绣针般的杆，细如梅花般叶，嫩生生，绿茸茸的。一堆堆、一团团，像一个个滚动的绿球，可爱极了！当我走近伸手要去拔时，母亲阻止说，莫扯，这是野菊苗，是好东西，它的叶杆可以驱蚊，它的花可以治病。 之后，我发现，母亲一镰一镰砍茅草时，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触摸野菊苗。有时候，稍不小心把野菊枝叶碰歪了一点，母亲便放下镰刀，轻轻用手将其扶正，就像做针线活那般认真细致。
　　夏天，夜幕一抖下，屋子蚊子开始逞能显威起来。蚊子像“蜜蜂朝王”似的，狂飞乱舞，嗡嗡嗡地叫。用母亲话说是，蚊子多得一把可以抓到好多个。当时驱蚊唯一的办法是，用烟薰。母亲工休时，在田边地头割回一捆野菊禾。然后，一把把地搭在院墙上晾晒。晒至半干，便用稻草缠成一个个驱蚊的烟把。 天一黑，蚊子开始敲起“闹台锣”，母亲就将野菊烟把点燃。烟把冒着灰蓝色的烟雾，似条条蓝色的绸带在堂屋徐徐飘舞，如一根根鞭子抽打驱逐蚊子。浓浓的野菊芬芳，随着烟雾弥漫一屋。蚊子在烟雾中渐渐偃旗息鼓，草率收兵。蚊子驱走了，烟把慢慢地熄灭，烟雾也渐渐地散了。但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野菊香味。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一晃，差不多20年，家境发生了变化。母亲随我们一起到镇里居住。家里再不着烧柴火，也用不着用烟把驱蚊。但是，我随着年龄增长，加之爱“爬格子”，积劳成疾，身体远不如以前，血压不是很好。用母亲的话说，主要是坐多了。
　　在野菊花开的时节，母亲轻轻走到我的身旁，拽着我的衣袖说，外面野菊开得正旺，你出去走走，看看吧，别老在屋里坐着。
　　在母亲的督促下，我走向金色的田野，登攀黛色的高山。
　　我看到：野菊长得很“野”。房前屋后，田头地边，塘岸河坎，山下路旁，杂草丛中，树林底下，高山峻岭上，悬崖峭壁中，处处可见到野菊笑脸嫣然，娇艳媚妩。
　　我知道：野菊不像其它花那样，一株一株地孤傲而立，也不像其它花那般，一朵一朵孤寂地绽开。它们总是亲密地连成一片，团结地结成一块。花苞、花朵紧紧地挤成一起，密密地拧成一串。前面的花朵谢了，后面花苞开了，一茬接一茬，不止不断。一丛丛，一垛垛，结为一块，连成一片，装点荒原，扮靓秋野。
　　我了解：野菊不与百花争艳，也不与群芳争宠。当大地萧瑟、百草凋谢时，它猎猎绽开，灿灿怒放；当阴霾密布、天昏地暗时，它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当秋风扫云、树叶飘落时，它精神抖擞、昂头微笑。
　　看野菊，采野菊，赏野菊，品野菊。写作的疲劳消然释尽，浑身总有一种心舒脑畅、气爽神怡的感觉。
　　母亲懂得野菊的药用，她说，用野菊灌枕头好。朗朗的秋日，母亲顶着灿灿的秋阳，挽起竹篮，忙起采摘野菊。在茅草深处，在荆棘丛中，母亲腰弯似弓，不停挥动双手，一朵朵地采，一团团抓。那样儿有似采棉，但比采棉更认真、更使劲。红红的泥土沾染在她青蓝的衣裤上，细细花朵飞溅于母亲蓬乱的头发上，片片花瓣被汗珠贴在母亲消瘦蜡黄的脸上，荆棘把她皱巴巴手划出一道道血口子，母亲全不在意。母亲累了，篮子满了。母亲裹着一身野菊的芬芳，提着一蓝金灿灿的野菊，兴冲冲地回到家。
　　一篮又一篮，去了东山去西畈。母亲采摘野菊不少，堆起来，像座小金山。
　　秋日暖和得如春天阳光。母亲开始晾晒野菊。她找来筛子、簸箕，将野菊到入其中，并扒开，搁放在朝阳地方。灿灿的秋阳下，一个个装有野菊的筛子、簸箕，像一面面铜锣，像一轮轮金黄圆月。为了防止猫儿、鸡狗儿捣蛋，母亲坐在旁边，认真地守护。并不时地起身翻扒野菊，让每朵野菊接受阳光的晒烤。猫儿、狗儿与母亲戏弄，金色的野菊与母亲的笑脸相映成趣。
　　野菊干了，一捏叽叽地响，像秋虫嘶叫。母亲再将干野菊灌进枕头袋里，并用针线将袋口封好，亲手交给我说，拿去枕吧，枕长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可没想到，就是这一年，母亲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一晃，两年多了。母亲野菊枕头依然安放在我床上。夜深人静，野菊枕散发出阵阵芬芳，无声无息地滋养着我的身心，不知帮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也不知帮我驱走多少件烦心事。物在人去，睹物思亲。思念的泪水常常湿透了母亲的野菊枕。
　　霜降祭祖扫墓之日，我来到母亲的墓地。山上块块金毡似的野菊映入我的眼帘，身旁枝枝串串淡黄的野菊会触摸我的躯体，一股股浓郁清香如同母亲野菊枕头香味一样，沁入我的腑肺。焚烧香纸，燃放鞭炮之后，我采摘一束金灿灿的野菊，插放母亲的坟头，深深鞠上一躬。此时，我仿佛看到，母亲挽着一篮野菊，从山上、从野菊丛中朝我蹒跚走来……
　　- [ 本帖最后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0-7 16:0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