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开始的地方

梦开始的地方
薄暮
有时，怀旧，总是在某个特定的环境里滋生，这情绪对我来说，大多与故乡缠绕在一起。

故乡是梦开始的地方，那里有我亲近过的人，亲近过的家。 “一年春好处，不在秾，小艳疏香最娇软。”一直很喜欢李元鹰的这句词。而清明时节的景色正是这般模样，回转故里， 阳光普照，无尽的温暖在场院上、树林里流动，细细密密的，梳理着我的心情，一如父亲刚刚买回的那十只小黄鹅，清新脱俗。漫步于场院边，我望见了我的童年就在不远处的那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中间走来。

这时， 一只小灰兔蹦了过来，父亲随即捡过一棵青菜放在它脚边，我问父亲，养了兔子能卖钱？他说，灰兔的皮有人来收购的，兔肉可以卖给饭店或自己吃也不错，说着，要去田野找些嫩草。

我便随父亲来到田头，青草一丛丛的，不象我们小时候，找到青草很不容易的，记得去麦田或红花草田里找草，被队长发现，挨骂不止，严重的会被他拎去篮子。有次，我逃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心撑在刀口上，血流了许多，回家后，奶奶用菜油止住血，以至我写字时也疼。

田头有二三棵老桑树。父亲说，现在没人养蚕了，所以桑树林变成菜地。我仰首凝视它们，饱经风霜的枝条正有劲地伸展开来，新的嫩芽在一片春光里初露，这让我忆起了当年生产队养蚕摘茧时的那热闹场景。 夏天的清晨，村里静谧一片，唯有村后田间的蛙声一阵阵不绝于耳，但这并不妨碍贪睡的人们，因为清早微凉的气温，正是最佳睡眠时间。东方刚刚升起彩霞，生产队长就如一只报晓的公鸡立在村里的小河边（小河正巧在村子中间流过）吹哨子了，还大着嗓门喊：“摘蚕茧啦！”“摘蚕茧啦！” 这时，村里亮起了点点灯火，大人们睡眼惺忪地匆匆跑出家门，胳臂里都夹了个小板凳，一手提着筐，有的手里还端着粥碗，因为是按多劳多得来记工分的，所以大家还拖儿带女，整个村里，狗叫鸡鸣，少不了还有哪家不乖巧的孩子在母亲的怒骂声里，又是揉眼又是摁鼻的，呜呜咽咽上场，好不热闹。 我也被做记工员的母亲叫了起来，和好婆挤在一拨人的后面，好不容易拖到了几条结满蚕茧的柴垄。我坐在小板凳上不停地摘下一个个饱满而硬实的茧子。场院上真闹热，大人们总喜欢边干活边说笑，说着笑着，一个个的箩筐里堆满了雪白雪白的蚕茧子。我母亲和会计就给人们摘的茧子一一过磅，记录下来。 记得有次我就跟着母亲一起去乡镇的收购站卖茧子，那时都是摇船去的，队长带着两三个大男人轮流摇着水泥船，船舱里放满了一大筐一大筐的茧子，雪白，雪白，我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中，这些蚕茧变成了一只只白色的蝴蝶，我化成其中一只，漫天飞舞……三四个小时后，卖完了茧子，大人们都笑眯眯的，似乎听到他们在议论今年“好价钱”，于是，来到镇上唯一的供销社，给我和另外一个小孩各买了一支雪糕，那时能吃到雪糕可真是奢侈啊！也是从那时起，每到夏天，我就对雪糕念念不忘，然而，近几年，竟然淡忘了它。 正出神时，老队长从那边过来了，担了一担水，六十几岁的他还是那么硬朗，只是头发花白了，远远的就招呼：“呀，难得看见小茵回家，多住几天啊。”到了我们身边，又叮咛我父亲去他的鱼塘拿几条鲫鱼，说是送给我吃。望着老队长的背影，回想当年他的严厉之色，不禁含泪笑了。

多么珍贵纯朴的乡情，就像山泉一样纯净透明，像米酒一样醇厚甘甜。故乡人每一个会心的微笑，每一个真诚的眼神，都令人想起那同甘共苦的蹉跎岁月，那平淡无奇的似水流年。有了这些，故乡的风才那么令人心醉，故乡的云才那么令人神往；有了这永远不变的乡情，故乡的变化才有了无比重要、深沉悠远的意义。

就这样，我行走在故乡的怀里，明白自己恋着的不仅是它刻着的有关温情的记忆，也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遗憾，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才总要在怀旧里完成对自己精神家园的寻觅。 这记忆所触摸到的都是距离现在很遥远的往事，这是我今生的精神家园，它使得我在很多寂寞无助的时候心里有所依附。故乡，是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故乡，它让我做过一个璀璨的梦。梦中，我醉在故乡的怀里，成为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最幸福的母亲。 也曾经在噩梦惊醒时分，回头见自己跌倒在风中，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小道上，那样子就如一只折翅的蝴蝶，奄奄一息。我像蜗牛一样背着壳把自己保护起来，不轻易把内心最为柔软的痛给人看。

但是，无论怎样，故乡给我的是一生的营养，它滋养了我精神深处最为坚强和温柔的一处，使我能坦然的直面人生，笑听花开花落，闲看云卷云舒，过着清平恬淡的日子，在生活多彩的光影里享受生命，随遇而安。

有形的东西很难长久，我觉得，只有无形的东西，比如怀旧，才能永远保有一份美丽。而故乡是源头，梦是涌泉，滋润着我的心灵，使我慢慢地蜕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飞翔于人生舞台的最光亮处。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0-4-10 14:1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