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笔锥沙

枯坐。回想早年于沙中划出条条拖迹，记忆中的暖季渐以去远。秋空蓼兰，只遗刈割后的田塍新茬齐密。

我想那时的月光出现是何其的缓慢。我仍在人影如潮的世间游移不定，心茫然之如落空山野。

回忆中曾置身于柴篱茅舍，尝过樵采牧牛的生活，浑没有文人笔下那种闲适与惬意，更没有半如隐者的心态可供优游。在呵手拭霜、寒风冻指的严冬，听枯草飒风、看天蓝地赭。有时偶有暖冬的日头起自崖巅，心中的圣火方才点燃一缕向天的思绪；而在沙滩留有一片轻诉的划痕，那是一种心血呕啼的自然流露。此时才感到一次的大快朵颐、心垒抒迄；才有一方空间让人弃舍俗廛，在眷然间好整以暇、揣摩心境……

那年景有着攻坚挫锐的雄心，也有着占住要塞的豪壮。而所要服膺的冀求，总在他人的唾余挣扎自己的管见。到处皆见物欲肆虐如汗牛充栋，寝馈其间倍觉灵魂干瘪，使人有一种怀才无口、终等于零的感喟。而那种击节三叹、乐不可支的年青心态，已逐日洒一路白驹蹄迹过经生之途，让人皱纹新添，隳然落发……

那时节，我与你以同样的方式回报彼此的心灵，如花费多年的寻找。

而今，我仍见你江洲濯足，如白鹤兀傲；你又如小市城徽，可仍是琉璃的脆弱……

我们共同地在长长的沙滩上握管操觚拖出彼此的诺约，已成为希求一生的呵守和向心迹表露的箴言，是一种交付和依赖，更是一种固守与型定，那是不再改变的承应，于今安在？

而今我仍只是不能忘怀你！

你是修篁。是丁蝉。是槟榔果；是嘤鸣鸟。是水晶虫。是胡桃荚；是兀立的青鸟。是独孤的素我；是龙蛇夭矫。是雷电震布。是透视的角膜；是流金飞彩的亚热带阳光。是冠绿披红的南国丛林……

拄笔锥沙，尘埃落定。谁与共同领有彼此的一生？！

1998.10写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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