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的河床

　　　　　　　　　　　　　　　　　裸露的河床

　　炎陵县虽是个山区，但却山青水秀，环境优美，是盛夏避暑的好地方。那时的炎陵人最喜欢哼的歌辞是“谁不说俺家乡好”。

　　我自７０年出来参加工作，到现在已经四十一年了。９０年代以前回乡探亲，虽也发现家乡的环境、面貌有所变化，但总还不改“酃山青青，河水荡荡”的面貌，何况县城更大了，马路更宽了，因而总也掩不住喜悦之情。

　　可这次回乡探亲，感觉却是大不相同，虽也得到地方政府的热情欢迎，亲友们的盛情接待，心下甚是感动，可一看河流的变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坐在车上抬头往上看，山是更青了，林木也更茂密了，因为自９８年长江流域大洪水之后，国家严令砍伐生态森林，并大力推行退耕还林政策，加上农民烧柴的越来越少，因而植被的保护大为加强，森林的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七十几。可是山是更青了，却未见水秀，不仅河水清清、绿波荡漾的美景不见了，而且坐在车上往下一看，只见河床裸露，乱石嶙峋，河流变成了小沟，只有点点流水在无声无息地流淌；至于河水里钓不完、网不尽的鱼儿则差不多绝了种。

　　记得早些年回乡探亲时，即使是冬末时节，河水也是“素湍绿潭，廻清倒影”“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江中水浩浩荡荡，山中水飞溅喷射，青山绿水相映成趣，让家乡游子看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与欣慰。可如今只剩下了青山，绿水却不见了踪影。再看看两边的山根，只有洪水过后留下的印痕，这印痕足有两三米高，使青山与河床之间就似挂了一副黄不溜秋的帘子。这帘子与白色的河床倒还相配，与绿色满眼的青山的对比就太扎眼了。如今的青山只能成日与乱石相伴，绿树再美也不能倒映水中了。越是原先的大河，水流越是干得彻底，倒是小小的溪流还照样流水潺潺。原因不是别的，那就是越是大河水电站越多，倒是小河因流量不足，无法兴建水电站，因而原貌得以保持。

　　炎陵县的水电资源极为丰富，据勘察全县水力资源理论蕴藏量为31.9万千瓦，可开发量为23.8万千瓦。截止200８年底已竣工电站60座，装机9.75万千瓦，投资为4.78亿元。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炎陵就已成为全国验收合格的小水电先进县。进入九十年代后，私人资本进入炎陵的水电市场，形成官商共营全县水电资源的状况。由于没有规范市场，造成水电资源开发与管理的混乱，乱建电站的现象比比皆是，有的简直就是掠夺性开发，对丰富的水资源造成极大的破坏，成为炎陵县生态环境的人祸。

　　譬如河漠水系，是炎陵境内的最大河流，流经七个乡镇，在山河与斜濑水汇合成洣水，在醴陵汇入渌江，成为湘江的重要支流。河漠水主要有两条支流，一条为红水江，一条为下村河，在水口镇的赖家汇合成河漠水。八十年代以前的河漠水来水丰富，水面开阔，水流淌急，那时每逢春夏时节能放木排，在大风垅以下河段，两岸人员的往来还需摆渡；河中的鱼类资源也不少，７０年代每年河鱼的捕捞量达２０顿以上，在河漠水的下游住有世代捕鱼的渔民。可如今的河漠水，早已今非昔比，由于上游建起了梯式电站，水流被层层拦截，越往下走，水量越小，触目所见，河水干涸，河床裸露，乱石垒垒，不说放不成木排，就连一根木头放在河中，走不了几米也将搁浅；至于渔民，则早已绝迹，被迫转到别的行当去了；河中的渡船也不见了踪影，因为人们过河形同在陆地上行走。行车在半山腰的公路上，我似乎听到河漠水在哭泣，在诉说：“你们还我宽阔、美丽的河床，还我清波荡漾的河水，还我自由嘻戏的鱼儿。”又似乎听到青山在哭泣、在诉说：“你们还我绿色的裙摆，还我用来梳装的镜子，还我朝夕相伴的河水。”可一味讲求经济效益的人们，又有谁来听取青山、河水的哭泣、诉说呢。

　　这次我回到老家水口，一个老同学招待我吃饭，对着满桌的菜蔬，他别的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劝我吃鱼。他说：“瑞林呀，水口河里的鱼很难吃到啊，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弄了这半碗河鱼。六十年代以前水口河有五斤以上的青鱼，七十年代以前有一斤左右的鲤鱼，八十年代有五条一斤的游鱼，如今最大的鱼也只有拇指头大，再过几年，只怕连石斑鱼、河蟹都要绝迹了。”我听了不禁默然。

　　过去的炎陵人，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靠水吃水已成为历史，水资源无比丰富的炎陵再也见不到春江水满，渌波荡漾的情景了，河漠水边的人们再也不能在河中畅游，在河中打鱼，在河中放排，在河中摆渡了，不说灌溉成了问题，就连吃水都快成了难题。

　　如今的炎陵，青山虽在，绿水却几乎断流，就如一个美人，面目虽然姣好，可下肢却成了残疾。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炎陵人在经营青山方面倒是无愧先人，也未遗祸后代，尚有仁者风范；但在经营绿水方面却是过犹不及，只讲经济效益，忽视环境效益，弄得遍地水源的炎陵河流干涸，河床裸露，全无智者的心胸。

　　水电资源自应开发，电站也不可不建，但任何事情都必须有度，过了“度”就会出问题；一味地兴建电站，开发水电资源，经济效益是有了，可生态环境却被人为地破坏，把一个处处绿水青山的炎陵弄得面目全非，不仅愧对祖宗，也将愧对子孙。

　　炎陵人在建设新炎陵中提出了“五个炎陵”的口号，其中之一是“生态炎陵”，面对只有青山，而无绿水的炎陵，我不知道这“生态炎陵”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一个小小的神农谷就可代表优美的生态环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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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0-9-25 15:5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