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花儿的魂魄

穿越花儿的魂魄
乔举平

“白牡丹白者是耀人哩，红牡丹红者是破哩；尕妹的跟前有人哩，没人是陪上者坐哩。”
“山里头高不过白石山，六月天下雪者哩；想你者把我的泪哭干，眼睛里淌血者哩。”
不用问，这男女对唱的就是花儿，一种广泛流传在大西北山野乡民间如泣如诉的情歌。此时，你正穿行在这花儿悠长悠长的情韵里。你和她本来是约好一同要赶这花儿会的，可现在，却只有你一人在人海中孤独地漫游着。
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油绿的草滩、清亮的小河，造物主精心营造了这样一个绝美的花儿会场。如海的人潮，醉人的声声花儿闹醒了这片沉寂了一年之久的土地。
草滩上的树丛里随处可见相依相偎的情侣，悄悄私语，轻轻哼唱着花儿，那份缠绵与温柔让人好生羡慕和妒意。那人海中众星捧月的男女歌手火辣辣对唱的引吭高歌，让你心醉：
“白棉花织布者丝织缎，绣花时离不开扣线;白日里想你者没法见，只盼着晚夕里梦见。”
“大地里长下的包心菜，尕地里长下的韭菜；你想了带上个口信来，我豁命者把你看来。”
这开诚布公，无私无畏心灵袒露无遗的表白，是爱的誓言和决心。你知道你和她是爱得深沉而苦累，黄昏里的思念、月光下的遥望，暗夜里你蘸着相思写下的无数诗句，那些思念的泪水打湿的文字，比起此刻这歌者的高声，就显得苍白和无力。
你们火热地爱着，但把这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偶然在人海中相逢，也总是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你挣扎在爱与无奈之中。金代元好问的无奈时常萦回在你的脑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千古诘问，仍在问你、问她，问万千被爱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人们，谁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花儿声声，无数的农人从繁忙的劳碌中惊醒，换上了新衣，从正在灌浆的小麦地里、从蓝莹莹放花的胡麻地里、从麦芒倒垂的青禾地里聚拢了来。
那白发如霜的老奶奶在侧耳倾听，那听到了十三岁那年，将为人妇骑在马背上那肝肠寸断的哭泣。那柱着拐杖的老爷爷在倾听，他听到了年轻时与自己信誓旦旦白头偕老、但已为他人之妻儿孙满堂的小情人唱给自己的花儿。那情窦初绽的少男少女们则听到了自己新底的骚动与喧响，心中洋溢着对美好爱情的憧憬与向往。
你独自漫游在人海之中，她却没有来，她曾对你说过，爱情两个字，好幸苦。是的，你知道自己所接受的文明在制约着自己。你和她所拥有的只算是一场相思的梦幻，被爱所哭、被爱所累，自己变得认不出自己的面目。那最质朴的农人，心灵是最纯净的，这花儿便是对爱最无遮无掩的诠释。
去年的今日，你和她就来到过这里，倾听着花儿，享受体味着属于你俩的爱情。而今却只有你一个人，你穿过人潮去寻找你俩曾经一起坐过的草坪，去寻找你们相依的那棵老柳树。
你找到了啊，那棵浓荫如盖的树下相依相偎坐着的却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和我们当时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正轻声地漫唱着如泣如诉的花儿，这歌声再次震颤着我的心炫，你只听清了那女子的两句：“你活着是捎一个书信来，死了是托一个梦来……”
你不愿惊扰他们，只好匆匆离去。今天的太阳悬在头顶，不是那日的细雨缠绵。没有她在你的身边，刹那，你觉得整个天地空寂无人，唯你独自走向那花儿情韵的深处……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6-18 14:2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