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纪事
2022-01-09抒情散文赵国宝
1985年,我正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由于缺乏营养,本来就长得瘦小,却夹杂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中间上学,体质上的自卑常常让我心情忧郁。不管谁惹,我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不,一节体育课上打篮球,一次抢篮板就摔得我够呛。记得那天我跳得很高,眼看篮……
1985年,我正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由于缺乏营养,本来就长得瘦小,却夹杂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中间上学,体质上的自卑常常让我心情忧郁。不管谁惹,我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不,一节体育课上打篮球,一次抢篮板就摔得我够呛。记得那天我跳得很高,眼看篮球到手,却不知被谁在身后一推。顿时,我觉得我的躯体如坠悬崖,重重地摔了下去。往起来爬时,右胳膊肘子一阵麻木,手腕软软的,一点力量都没有了。但我还不能声张,不能让老师知道,这样就一直捱到天黑。
好不容易等到散学了,我用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胳膊,开始走上学校通往家里的那条山路。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挨着疼痛回家的,只记得回到家里时非常疲乏。
到家里时,天已快黑尽了,但家里的气氛却不同于往日。所有人都一副严肃的表情。厅房里高谈阔论,院子里,村学里的几个老师悄悄说着什么。我不敢到厅房里去,只有走进热气蒸腾的厨房。
厨房里也显然不同于往日。奶奶和妈妈都在厨下忙碌,锅里不知煮着什么,蒸汽很浓,将整个厨房弥漫了,看不清人的脸。我扔下书包,就说很饿,为啥饭还没有熟啊。奶奶就说,我的狗狗,家里来人了,正忙着给人家煮羊肉哩。急啥,等会就给我的狗狗一疙瘩羊肉吃。说着,奶奶就又急忙给灶膛里塞了一束野蒿柴,顿时,锅里的响动又大了起来。
我顺势就往厨房里的炕上躺过去,只见炕上的妹妹和弟弟也像两只馋猫,正在等着锅里的肉熟。炕上的毡卷起来了,亮出一爿光光的席,他们俩正忙着“挖牛儿”(一种抓石子的游戏)。看到我也上炕了,就邀请我也加入。厨房里的香气让我忘记了疼痛,我刚伸出手,就又“呀”的一声缩了回来。弟弟妹妹发现了,就赶紧告诉正在忙碌的母亲。母亲问怎么了,我只好实情相告。母亲撩起我的衣袖,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肘关节不知什么时候已肿起来老高。母亲急了,赶紧跑到厅房里叫来父亲。父亲也不懂,就给学区的陈校长说了。陈校长略懂点中医,就说领来他看一下。
父亲就领我到厅房里去。这时,我才发现,厅房炕上坐满了全学区的领导。屋子里烟雾缭绕,众人正围着一个小炕桌喝酒。学区的王校长脸很红,显然,已被众人“敬”得差不多了。其他几位,全是各个学校的校长,难怪,我们村小的几个老师都不敢在厅房里坐了。显然,他们几个只有端饭的份,敬“拳”的份。陈校长脸也红红的,让我把胳膊伸过来。我只有忍疼伸过去,他摇了摇,说没事,吃上点消炎药就好了。父亲就再也不管了,继续与他们划拳。
我回到厨房里,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原来,羊肉已熟了,盛在几个大盘子里,村小的几个老师正往厅房里端,并不时催促母亲弄好蒜泥。我就问我的羊肉疙瘩呢?奶奶说,狗狗再等一会,等人家吃饱了,咱家的人再吃。我就只有和弟弟妹妹在厨房炕上等了。灯光昏暗,我躺在热炕上,不久就饿着肚子睡着了。其实弟弟妹妹比我睡着得还早,我要睡着的时候,他们早已打起了鼾声。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奶奶推醒了。奶奶说,狗狗,赶紧起来喝羊汤。我就研了研眼窝,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看锅里,早已没有一块肉了,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质问奶奶,肉呢?奶奶就说,悄着,人家还没走呢!小心让人家听见。奶奶又说,学校里来了乡教委检查的,你爸学校的四个老师凑份子买了一只羊,招待人家,那几个老师最后也没有一点肉吃了,喝羊汤哩。我就极不情愿地端起碗,尝尝羊汤到底是啥滋味?不料一喝,还是蛮香的,就央求奶奶再给一碗,泡了一个馒头吃了。
说实在,这是我第一次喝羊汤,那个滋味留在了一生的记忆里。
检查组的终于要走了,我听见院子里人声喧闹,学区王校长的声音大得如同洪钟,惊得满村的狗都叫了起来,走了很久,狗叫声还经久不息。我就又在狗叫声中睡去。
第二天,我的胳膊比晚上肿得更高了,父亲就领着我到乡卫生院。刘院长是个和蔼的大夫,他摇了摇我的胳膊,什么也没说,就让父亲又带我去拍片子。片子拍出来后,他仔细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说,就拿起两块小木板,将我的胳膊夹了,用纱布缠得紧紧的,又绾了一个结,让我衔在脖子里。
我才知道,我的胳臂上的一根尺骨摔断了。
这一学期,我呆在家里,再也没去学校。慢慢地,我甚至学会了用左手写字,但右胳膊也渐渐好了起来。
学期末,我的胳膊痊愈了,做什么也不妨事了。一家人庆幸之余,却又迎来了一次更晦气的事。父亲的小学校参加全学区会考,升学率全乡倒数第一,父亲和其他几位老师“连锅端”,都被解除了民办教师。
肯定是那次吃羊肉没吃好!肯定是那次酒没喝够!多年之后,我只有这么揣测。
[ 本帖最后由 赵国宝 于 2010-11-29 15: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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