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苑看月亮

　　　　　　在竹苑看月亮
　　　　　　　　　　　　　　　　　　　　　　　　　　文/又凡

　　我一直以为，竹苑是一个有着清绝之音的地方。竹苑，竹林，一字之差，相隔千年，但总觉得有某种丝丝缕缕断不开的牵连，犹如烟一般轻，亦如烟一般淡，但更如烟一般绵绵不绝，甚至袅袅升腾、漫延、渗透，直到骨子里、血液中。

　　竹林，那片多年前嵇康、阮籍们的竹林，在我无数次的想象中有着滴水般的青翠，有着玉的质地，绿得微微透明，有荧光轻轻浮动，每一杆翠竹都以修长的身形书写着两行相同的字：出土便有节，凌云尚虚心。

　　我无法抵达竹林，那片竹林早在我到来之前已经逝去不知有多少年，我只能在史书的抽象里追寻到点滴关于那片竹林的记忆，却无法触摸，指尖所及，皆是时光的滑凉。是的，是时光的滑凉，犹如月光的滑凉，时光和月光有时候是一样的，触手无物，只有清清淡淡的滑，清清淡淡的凉，像极了这清清淡淡的人生，一样的滑和凉，在指缝间缓缓流逝，流逝，只在守候的掌心开不成期待的莲花。

　　竹苑却是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简朴得四处漏风的农家小院，以蓝天为背景，当沃野作花园，拿白云成装饰，还有绵绵青山，是抬眼避都避不开的风景。竹苑挂着火红的灯笼，灯笼也是旧的。竹苑没有青翠的绿竹，倒有粉红的桃花，开得灿若丹霞，我们在欣赏赞叹过之后，才听主人隆重推荐：“这两天桃花还没开，花开就热闹了。”呵呵，原来花开了都不知道——这个冬天阳台上的兰花开了我同样不知道，还是偶来一次的弟弟发现了在阳台惊呼，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十多盆大雪素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花朵——真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不是没有风景，而是实在缺少发现风景的眼睛。是不是我们每天忙忙碌碌反而忽略了生活的本真，还生活以宝珠而空要了看起来精美的盒子。是不是太近了学不会珍惜。是不是来得太容易反而不知道稀罕。是不是因为在身边所以缺乏诗意……我们要什么呢，到底？

　　我说不上来。当明晰如镜的道理和最简单的善恶标准在生活的现实中像一挂塑料花般毫无生气，当我们一直信奉的真理和守望的纯美有一天让我们真实的脚步无情践踏，当我们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深夜扑火的飞蛾在和灯壁碰撞的瞬间嗤嗤冒出青烟，是该称赞生命的艳美，还是该诅咒生活的无情？抑或是该遗忘？真的能遗忘吗？遗忘了就不再存在了吗？多年以后，你是否还会为自己辩解：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们是谁？他们想象的什么？他们为什么那样想象？他们以及他们的想象很重要吗？和你什么关系？和你的生活什么关系？和生活的真相什么关系？什么才是生活的真相？而那个听你辩解或者说你需要辩解的人又是谁？

　　我说不上来。不知怎地就想到竹苑的月亮。竹苑的月亮和其他地方的月亮其实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圆，一样的缺，一样地升和落。也许不一样的是看月亮的心情。在竹月看月亮是一种心境，在那面很随意地写着桃花泥鳅、干板菜、牛头蹄、香椿拌豆腐等时新菜谱的土墙旁边，低矮的小院里，四月黄昏的暖风中，等待月亮在东山头上缓缓升起，那轮曾经照亮过嵇康们竹林的月亮，曾经照亮过《广陵散》清音的月亮，第一万次如期升起，我就看到了心中的那片竹林。也许每个曾经有过理想的人，年青的时候，心里都有过一片竹林的。随着时光的流逝，那片竹林也会渐渐变老吗？

　　我知道我会变成一片竹叶的，有一天。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一片树叶，在某个清晨或者黄昏，以一片叶子的轻盈，回归山林。那个时候，世界应该很安静吧。世界本来就很安静。（1361字）


　　　　　　　　　　　　　　　　　　　　　2009-4-5于脂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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