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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凌晨四点后,清醒着

2022-01-09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夏至后的第二天,凌晨四点零七分,我被一阵很响亮的浪笑声吵醒。仔细一听,数女围着一男,仿佛是在青楼的花格窗里调笑,声音轻浮放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它们像闪电一样犀利又阴森,被迅速传播到远方。我当时躺在黑暗中,以为是在做梦。待我确定了声音是从楼下……
夏至后的第二天,凌晨四点零七分,我被一阵很响亮的浪笑声吵醒。仔细一听,数女围着一男,仿佛是在青楼的花格窗里调笑,声音轻浮放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它们像闪电一样犀利又阴森,被迅速传播到远方。我当时躺在黑暗中,以为是在做梦。待我确定了声音是从楼下的街道上传过来的之后,竟非常恼怒!莫非他们还以为是在过夏至,白昼时间即使再长,也不可能延伸到凌晨四点吧?

我起身走到阳台上,拨开纱窗,看见楼下的莲湖路上灯光明亮,几个饮食男女很夸张地甩着胳膊从行道树的阴影里穿过。看不全他们的身体,只是觉得他们穿着很暴露,人也很年轻。从声音上判断,有一个帅哥,还有三个美女。光着膀子的帅哥反反复复就只唱一句:“哎呀呀睡不着,我睡呀睡不着……”在对这几个人的身份的猜想中,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们或许是夜工作者,在哪个酒吧、夜总会,或者K歌房、洗头房,这房那房里上班吧。凌晨四点我正酣睡的时候,人家才下班也说不定呢。或许是刚好相反也说不定,他们是一群消费者,刚好从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出来,浑身还散发的酒气呢,如果我离得足够近,一定可以闻到。或许他们之中的某一个过生日,其他几个陪着玩去了,三女一男,四个人不正好是一桌吗?打着麻将,嗑着瓜子,在兴奋中把夜晚等亮。年轻人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使不完的劲,疯了一晚上,回去随便找个地方眯一阵,然后又精神抖擞去上班?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工作,是一帮闲人呢?这个城市里闲人还嫌少吗?闲了好啊,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不像我辈中年之人活得这样累,这样沉重!想到这,我还真是羡慕他们呢。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老师宣布我们毕业的那个晚上,我们宿舍的一帮人不也是走街串巷地闹了一个晚上,有多少熟睡的市民被我们吵醒过。

都说酒壮人的胆,其实夜色一样可以壮人胆。三个美女扯开嗓子肆无忌惮地笑,如入无人之境。在夜色的掩护下,她们本色呈现,什么事不敢干呢?从大街的东面走到西面,笑声波浪一样滚过去,能量却没有丝毫的衰减。相信那天晚上被吵醒的人远不止我一个,但起来站在阳台上张望的人没有几个。吵习惯了,听觉神经麻木了吗?我可不习惯。你睡不着关别人什么事,非要把全城的人都吵醒吗?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乡下,连村庄里的狗都不会答应的,它们一定会出来干涉。村庄里的狗一到晚上就特别警醒,它们会像联防队员一样在村道上巡逻,而那天晚上,城里的宠物狗却没一个吭声。这让我想起了今年高考作文中的一幅画,那些有鱼吃就不再捉老鼠的猫。

这一天是农历的五月十一日,土豆一样的月亮在破絮一样的云层里忽隐忽现。浓黑的夜色被忽明忽暗的月光以及城市的灿烂灯火所稀释,变成淡淡的,朦朦胧胧的一团。就在我的眼下,新近安装的一排路灯把一条街照耀得如同白昼。一些细小的飞虫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麻麻点点的样子,就像一幅暗夜里的星空图。我的对面是一所学校,门口的马路上不久前安装了两条减速带。浪笑声渐渐走远之后,忽然传来一阵嗡声嗡气的马达声。紧接着,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被两条减速带震起多高,发出很响亮的“咣当”声。摩托车经过我眼前的一瞬间,我终于看清楚了,车手是个小伙子,后面骑坐着一个姑娘。姑娘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扬,她的两只胳膊紧紧箍住男友的腰。经过减速带时,姑娘差点被震落到地上。她尖叫一声,像被烙铁烙了一下似的。

很快的,大街上复归于平静,只有左侧高层的楼顶上灯光喧哗。房产公司巨大的广告灯箱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似乎比白天看见的要大好多,也醒目很多。这时候,我听见左侧楼下的树阴下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电视机的声音,似乎是主持人的解说。我知道,那是刚刚结束了世界杯小组赛的一场鏖战,两个男人一定是在议论足球。他们似乎喝醉了,嗓音低沉,口齿不清,有一句没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街边的那家烧烤摊,每天晚上摆个大屏幕,吸引很多球迷来看球。真假球迷们一边吃着烧烤,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配合着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呜呜祖拉”的“嗡嗡”声,或拍巴掌或叫好,热闹着别人的热闹,兴奋着别人的兴奋。头天晚上睡觉以前,我站在阳台上就能听见他们的吵闹声,像钻进蜂箱里一样,让人无端的烦躁起来,后来强迫自己睡下了。这个城市里,每一分钟都在滋生着快乐,就像田野里每一分钟都在生长着庄稼一样。然而,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缘。在这个被足球点燃的夏夜,一定有很多人醒着,沸腾着,而我是个例外了。热闹不适合我,我和他们格格不入。

起风了,阳台上竹影摇曳,凉意渗入胳膊。很享受喧哗过后的这份清醒和宁静,清醒后的我久久不愿意再回到书房。我试图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深刻一些,有条理一些,但意识却重新陷人混乱,像散落一地的羽毛,我不知道该从哪一片捡拾。白天经历的人事和风景很多,但要让它们在脑子里重新组合成有意味的形式,似乎很困难。管它的,想不明白的事,何必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呢?抬起头,再次看见被路灯昏黄的光晕罩住的那群蠢货,那些装忙的虫子,忽然对它们产生了厌恶之情。它们何尝不是自己的影子呢?自己整天忙碌却没有成绩,时刻想着浪费光阴是一种罪过,但还是止不住时光的白白流逝。或者,白白流逝也是人生的一种常态了,那么多的时间,不流逝又能怎么样呢?在那些极少数清醒的,并且富有到不需要每天上班来维持生计的人看来,我们都是一群可怜虫,既可怜又可笑。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的命,不可怜才怪!所幸我还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该干什么,尽管我经过努力也没做好。

于是,我回到书房里,躺在宽大寂静的床上继续睡觉。我尝试过很多种增进睡眠的方法,喝热牛奶、闭上眼睛数羊等,都不管用。凌晨四点后,清醒着是一种痛苦。此情无计可消除,只有用清醒对抗清醒了。我索性打开台灯,顺手拿起枕边的一本书,是本地的一家文学杂志,里面有朋友的一篇小说。骤然明亮起来的灯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适应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一行行读下去,沿着朋友当时思维的脚印,我再一次接近故事的真相,那个隐喻性很强的故事的内涵,我似乎看懂了,似乎又没看懂。窗外依然漆黑,夜色笼罩着,就像浮在小说中的那团迷雾。

难得寂静,很长时间没有听见任何声响。过了一会,我听见街上传来几声轻微的“唰唰”声。我知道,那是清洁工的扫把发出的声音。又过了一会,传来铁铲与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那是清洁工在清理垃圾。这些坚实的声音让城市复归于干净和可爱,比起那些空洞的喧哗声,它们要实在得多。
2010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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