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怎一个蓝
2022-01-09抒情散文西溪
试图描述她的蓝,不想,我枯涩的笔力竟然难以抵达这草色的深度。或许你会想,她一定是什么珍稀植物吧。其实不然,她只是长在路野溪边、开着蓝色小花的草。花卉图谱中寻不到她的倩影,奇花异草中更看不到她的名字,她不喜欢高搁于书架或者封闭在书页中等待某个……
试图描述她的蓝,不想,我枯涩的笔力竟然难以抵达这草色的深度。
或许你会想,她一定是什么珍稀植物吧。其实不然,她只是长在路野溪边、开着蓝色小花的草。花卉图谱中寻不到她的倩影,奇花异草中更看不到她的名字,她不喜欢高搁于书架或者封闭在书页中等待某个人的翻阅,她不愿意在灰尘日积的岁月中慢慢枯萎、褪色,她,属于大自然,属于那些平凡的目光。
有一个早春,我去了西胜沟,沿着山谷中一条清澈的小溪向前走,树木灰褐色的枝桠上,像刚刚发育的少年,有了喉结一样的凸起。尽管灌木比树机灵,也才刚刚钻出稀疏的嫩芽儿。草,大片的枯黄中,冒出一小片一小片的绿,似哪个马虎的画家将三青泼洒在宣纸上没来得及润开。而栖身于其中的那些开蓝花的草,不顾春寒的料峭,从溪边的枯草和卵石缝中挤出娇小的身子,张开浓绿的叶片,恣意地挺出一枝枝蓝色的花朵,似山里俊俏、温纯的少女,那山居的柴扉,挡不住一颗春心的顾盼。
蓝花草是美的,当我把目光无意间投向她的那一刻,却被蓝花草那无以描绘的蓝,将身处空幽谷地的我,揽入一片温暖和明媚中,飘泊的心立时有了某些安顿。这似曾相识的花,这似曾相识的蓝,这被接纳的温柔眼神般的蓝,仿佛就是我呱呱坠入世间的原生地,是无数个没有太阳的梦里而追逐的那束光,是隔世回眸一笑却千年也无法揉碎的梦。
蓝花草是美的,是从卑微与顽韧中抽拔出的一种自在天然的美,而她生命底色的蓝,似乎重叠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它几乎淹没了我所有的想像。
尽管在她的蓝前失去一部分语言的力量,但我还是想磕磕巴巴、言不达意地表达自己一些单薄的感受。
她是怎样一个蓝呢?
她不象蓝天的蓝那么高远的遥不可及,你可以实实在在地亲近她,触摸她;不像湖蓝那么深不可测,也不像人独处与深思时的沉郁,不像……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蓝呢?她就像江南古镇在河边提水的蛮腰女子,像她身上那件碎花蓝底上衣的蓝,像她徐缓轻柔的一呼一吸;像聊斋故事中那些叫婴宁、香玉、小翠的美狐,像她们眉心上那点胭脂,像她们的情深意长;像流溪样碧透的、贴近肌肤的温软;像春天雾雨烟霭的起伏;像青花瓷细润流动的釉彩,像我端砚里研磨了良久、浸透了缕缕心事的墨香……
总之,她的蓝法于我是一种救赎。
也是一个春季,柏林寺佛学院清静中一片明媚。或许是禀受了佛性,那些花木修竹,生长的都很从容自在,苍松古柏姿态亦谦谨安详。我被寺里的释圆师傅带着绕寺一周,舍利塔,佛殿,篆刻在碑石上的经文,于春日的暖阳里反射出缕缕金光。就在一株古柏下,惊喜地发现一棵正在开放着的蓝花草,在乱石块与并不肥沃的土壤中,扬着她的脸,和参天的古柏同望着一片天空,同吐纳着岁月的清浊。我猜想,她是如何走进这片佛地的?是被鸟儿衔来,还是裹在某个前来拜佛人的裤脚上无意带来?也可能在某一天,一个爱惜花草的小和尚,将这株蓝花草从杂草丛生的山野移植而来。草是随意的,有一捧土,有几滴雨露,她就积极地生长,就努力地开花。在蓝花草年年岁岁的开放中,离俗之人可以听到亲切的乡音,嗅出青梅竹马的女孩那淡淡的发香。
俯下身去,我细观这株蓝花草,花的蓝渐趋紫意,不禁轻问:是你多年的参禅悟道,心智渗透了更多的佛性,还是僧侣们太多注视的眼神将你看羞?
释圆师傅送我一册书,封面上构设出一大片蓝色的泼墨,叫《禅》。然后他问我求什么?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自己真正的所求,求什么呢?四季交替,春雨打湿过我的头发,夏花芬芳过我来往的小路,秋叶落在我的肩头,那一柄灿黄,不知修行了多少年,我柔弱的肩膀才有了与它相依的欣慰。还有蓝花草,我与她不期而遇,她妩媚的花朵,怎不是单单为我这个痴人而开呢?这纷繁的世间事,不经意间的得来是那么容易,而刻意求之却意味着无边的艰辛。看那古柏下的蓝花草不是吗?来去都无意,倒却有了与翠柏扎根在同一片土壤、守望同一片净空的光阴。却道是:慧日高悬铺锦地,一花一草便是禅。
这柏林寺蓝花的蓝法,谁说不是幽微的禅意呢?
可以想象,大自然中会有数不尽开着蓝花的草,它们的蓝法各有性格,各有姿态,然而,与我凝眸不忘的蓝花草,和那道不尽的蓝意,却成了我一生的深恋。
2008.10.17日 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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