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假像

　　　　　　　　　　　假像 　　早已熟悉包围我的被单、衣服、灯光、墙壁，以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能觉察到的许多影子的跟随。它们，随时离开我，随时围困我。“在我的一生当中，热闹和繁华都不过是一种假像。”我坐在床上想一个人说过的话。她还说“要回到你的位置上，不是让你为了这个位置为所欲为，而是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 　　说这话的年老女人，一生清醒，死之前更加清醒。我发现她所经历的的被围困的环境，以及她厌烦的过去，也必然在她教导的弟子身上，继续重演这样的过程，当然也就是说她教导的弟子们秉承她做人的风范，在热闹和繁华的宫廷内，继续着和这样的围困的抗争，最后是不是一样的无法回归自己的自由？我恍然，这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假像。这假像像不像卡夫卡在他的文字里，画出的城堡？它包含了一种更为深刻的恐惧，但这却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 　　我开始走出来，在一场大雨之后。湿黑的地面，叶子安然着地。我熟悉这些情景。阳光过来，我从它的另一个方向过来。站在这些交错覆盖着地面的叶子跟前，看着枯黄的颜色，觉得出鲜艳。我没有弯腰去动它们。我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潮湿的鲜亮。 　　我想像，很少有东西能够自由落下，大雨和风，导致的疯狂做乱，削弱了叶子和树枝连接的韧度。虽然表面没有裂痕，却有着内里的脆弱。树身上纵横交错的枝条，正在泛黄，或分散，或拥挤。在树体支起的空间内，支撑着树下一片清凉，我站在影子上，看着此刻的寂静。寂静，让我在外围看到枝繁叶茂，成为一种外在的现象。 　　一个人困在尘世的细节里，尝试去辨清真伪，多么辛劳，即使如此，也难以不被遮蔽和欺骗。云上的叶子。有人这么说过。一个人云上的日子，在消闲的时刻，或者说摆脱劳累的过程中，去寻找他自己。而我想象自己进入震荡和摇摆的音乐，云端漂浮的感觉，仿佛是离开世间的假像。而此时，我却并没有这样，安静和环境能给我另一种状态，我去觉察到自己的背后，隐藏在薄雾和烟尘当中高低搭建的楼群，那片模糊的影象。我想着对面有一个通灵的人，或者如这些雾气和叶子，也或者隐藏在我肉眼不及的周围。它们在看我，看我累了，走到这儿。我知道楼群里的许多场所，习惯挣扎的人很多。在世，我该问谁：生命原来该是怎么样的？仿佛问到潜藏在人内心的秘密，那人会说：没人告诉你。 　　秘密是死亡的，在许多时候如同真相的不可言说，我所知道的有限的秘密为时已晚。或者没有什么能让我知道，或者告诉我时，那时我不懂，我懂时，都不在了。在我如今的生命里，感觉江河日下，水流不复，是不是我所想着挽回的事为时已晚？也许或早，或晚，都是那样了。只是为什么，当我看到叶子时，知道人犹隔世的孤独。水泥的篱笆，我身上的衣，我口中的食，我的脾气和我的偏见，以及我肉体模糊了的精神意志的欲望，它们一左一右，挟持我我，绞痛我，在哪个奔走的城市里，到处落难。 　　城市。房间内，十几年的一个居所，零落了光阴，我在墙壁、地面、物体上，诞生的印迹、划痕。我的体内，斑斑血痕，我以为原处的自己会持续终老，在另一个人的一半里延续我另一半的生命。其实，早已错了。我在那儿死去。我在后来发现坠落的地方复活。 　　我不想呆在城堡一样的城市里。我要出去。暗红的火焰在飘荡，在眼睛里发红，在胸口疼痛的地方，慢慢燃烧。没有学会大众的人混乱叛离，也没有悟彻声色皆空。这样的肉体，它活着，它行走，关联了连绵不尽的哀痛，关联了绝望。夕阳落下，在剥落残旧记忆的许多地方，留下在过去时空的所遭遇的一切。我郁郁而行，将走到何处。 　　别人的故事里，去看自己，看到一个老者，她大半生逍遥岁月，之后，秉承做人纯粹和耿直，劳心劳力，耗尽生命。死了之后，徒弟们把她的骨灰撒到了高高的山巅，风把他肉体的灰尘飘洒到大地和深谷之间。我不觉得这样可以真得将她的梦想在来世发扬光大。这是我觉悟的虚妄。她令我觉悟，是因为她要走了，她离开人所在的宫殿。她的弟子们没有离开，她们的灵魂和肉体都不曾离开，要坚守在寂寞的核心地带，在那片荒凉的地方，制造生机和繁荣，因为后人们源源不绝地到来，她们要在宫廷内散发自己干净的气息，试图让身在其中的人都纯良而干净起来。 　　人的心灵世界的真实，令我无法抗拒。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在孤身一人的地方，我所遇到的另一个人。想象我，没有只身一人，却纠缠在我身边人的世界里，被陷入、被分娩的形象，反过来刺入自己的心脏，让过去的一切，因为回忆的存在而不得安宁。那份自己把自己抛弃的伤害的深刻，常常让自己看到死亡。这是被洞悉的幸运，也是被伤害的绝境。 　　就这样我发现了另一个只身的人。她现世的爱人，情断义绝，为了内心的纯净，她折断自己内心向外的韧带。她发现世界的危险和缺陷，她退回到自己被庇护地方，拒绝了俗世的纠缠。因为掩饰而让她感受到的虚假。在纷扰的人和人中间，自己孤立。这孤立让她在自己空间内，释放了自己的安静，也冰冻了内心的欲求。 　　我梦见了这个人。落着树叶的地方，她在深蓝的海水里和鱼一起呼吸。她冰冷着，等待着水的温度上升，等着皮肤被水的温度侵入我看到了她的身体在透明的背景里燃烧，火焰轻轻地晃动。那是生命之火，她把自己燃烧的火暖在了自己的内心。 　　而在白天，我读到这个人的文字，常有一些奇妙而深刻的见解。她以孤独半生的经历，以及身心的体验，向我说出无法融入人群的痛楚。仿佛就在岸边，在别人上岸时，她却在船上，别人在船上时，她却在岸上。 　　在将来的某一天，火焰消失，她将离去。这是我在隔岸的地方，我看到了的森林。人类穿越精神领地，我们的灵魂和思想都是构成森林的每一颗树木。我们所见到的外貌，经历过的轮回和重复，在一片单纯的叶子上，生出暗淡或明朗的光芒。凡人一一离去，大师们也同样重复这样的过程，只是在这个形式之内，在外表的覆盖之下，每个人所领略人世的万千奥妙，却无法相同。最后，我们都该平静离开人间。我假想我们去赴的天堂，让我仰视浮出地面的万物，然后逐渐放平目光，回落到内心。

　　如此，避开假像，去看人和人，人和这个世界，隔着的抽象而模糊的距离，仿佛在隔着天河的地方，进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事物的另一面，独自轻摇你手里花朵的瞬间，冷静地观照自建的迷宫，我们能够做的，是把即将开始的未来，描写成万物朝着内心，开放式的结尾。 2007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