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英国士兵
2022-01-09叙事散文芳菲
我有个习惯,喜欢收藏一些心仪的电影或歌曲碟片,哪怕看过了,也要去买来保存,也许永远不会再看,但是想到自己拥有它,内心里便觉得特别踏实。为了重装电脑软件,我把积存了多年的碟片全部抱出来,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它们那么亲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调皮的小……
我有个习惯,喜欢收藏一些心仪的电影或歌曲碟片,哪怕看过了,也要去买来保存,也许永远不会再看,但是想到自己拥有它,内心里便觉得特别踏实。
为了重装电脑软件,我把积存了多年的碟片全部抱出来,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它们那么亲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调皮的小鬼当家,滑稽的阿甘正传,可爱的秀兰﹒邓波尔……每翻过一张,那些熟悉的场景便在头脑里迅速放映,于是自己对着自己莞尔一笑。因此,我搜寻的速度特别慢。兀的,一张苍白背景的碟片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眼前:苍白的天空,苍白的雪地,被白雪埋没了一半儿的草地上的四个男孩。这时,那个冬天,布鲁塞尔机场、穿短袖T恤衫的小伙子,仿佛相机拉近的镜头,静谧而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个冬天,我在欧洲数国出差。由于日程安排的紧,三天前下了夜班飞机就没有好好睡一觉,之后便无法入眠,心脏只好加速运行,以便缓解过度疲劳引发的供血不足。我的胸口、颈部、大脑、心脏都在提出抗议。难受,无尽地难受,似乎没有尽头。这天下午,我步入布鲁塞尔机场候机厅,不知什么原因,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孤独的男孩。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薄薄的CD播放机,戴着耳机,静静地听。他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在寒冷的冬季,只穿一件短袖T恤。他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但肌肉结实,似乎蕴藏着一股潜伏的力量。而此时的他正沉浸在音乐世界中。他手里的那款CD机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抬起头,腼腆地对我笑笑,白皙的脸红了。他耐心地教我如何使用CD机,当耳机戴到我的耳朵上,一泓绝美的、悠长的歌声便立即将我迷住了。于是,我的脸上绽开了出国一周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滞重的、极度的疲劳从身体里慢慢、慢慢地退出去,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开,我不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叫劳伦斯。这个劳伦斯跟作家劳伦斯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他的祖先来自爱尔兰。他出生在伦敦附近的北汉普敦,是北太平洋公约组织维和部队的一名成员,职业军人。总部在德国汉诺威附近的一个偏僻小镇霍恩。战争与贫穷是孪生兄弟,他说。每次去一个国家维和,那里贫穷的人民总是让他心里不胜唏嘘。他记得有一次在阿富汗,一个有着棕色头发,棕色大眼睛,穿着紫裙的小女孩抱着一棵细瘦的小树,失神地望着路边匆匆走过的军队。他说,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应该坐在庄园的木椅上,静静的看书;或者,在漂亮的客厅里,优雅的弹琴。而此刻,却流离失所,与尘土和烟火为伴。随着他的诉说,我的眼前浮现出弥漫的硝烟、铺天盖地的灰尘、轰隆掠过的飞机、被流弹燃着的房屋。经历并目睹了那么多灾难,劳伦斯没有变成铁石心肠。他的心与他的声音一样,非常柔软。
劳伦斯这么年轻,却已经有三年军龄了。作为职业军人,训练非常艰苦,在极度炎热的沙漠地区,在寒冷的北极地带,也许只有一瓶水,或许什么都没有。那样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使他们习惯了炎热与寒冷。这件T恤衫在冬天夏天都够了,他用手拎拎身上的衣服。我仔细打量着他,他胳膊上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淡红色,那红色似乎在藐视这个苍白的冬季。柔和的烟蓝色眼睛仿佛看着遥远的远方,鼻子精神地挺立着,淡棕色的头发闪烁着青春的光泽。他紧抿的唇,离眼眶很近的浓浓的眉,似在悄然张扬着英国士兵的风采。我禁不住喜欢上了这个洋溢着温暖与爱的英国士兵。
到了伦敦,去女王花园散散步吧,因为养护费太贵,现在也收取门票对外开放。那儿的空气很快会帮助你的精神好起来的。还有城堡,你读过《简爱》吗?“那可是我的最爱!”我激动地答道。那你得去被大火烧过的罗切斯特的城堡遗址,自高向下看,有一种无尽的苍凉之感。出国这么久,想念中餐了吧,伦敦的唐人街很长,挺出名,晚上特别热闹。对了,还有大英博物馆,那是一定要去的,从那里,你可以看到英国成长史的一部分。你会路过特拉法加广场的,鸽子,在广场周围漫天飞舞。还有……劳伦斯始终热情的喋喋地为我介绍着。我心里暗想,英国人与中国人还蛮相似的,热心助人。
我问他CD里放的什么歌?他取出碟片盒,就是那张:苍白的天空,苍白的雪地,被白雪埋没了一半儿的草地上的四个男孩。他说,这是目前英国最流行的组合。他在我的本子上写下一些流行乐队的名字,那些名字中,我只知道甲壳虫乐队。并不是所有的英国流行音乐都被介绍到中国的。我微微闭上双眼,全身心地倾听着那悠扬柔和、年轻优美的男生合唱,醉了。
登机时间到了,我站起身,取下耳机,将CD机递还给劳伦斯。他摆摆手,你听吧。他跟在我的后面,典型的英国绅士的模样。这是一家小型飞机,乘客不多。劳伦斯的座位在我的前面,我坐下来,像一个被溺爱的孩子,霸占着劳伦斯的CD机,闭上眼,欣赏着音乐,平常的晕机状态没有再次出现,我感到很庆幸。正自享受着,忽然,有人轻声唤我,睁开眼,乘务员递给我一份折叠起来的表格,原来是入境卡,这是所有进入伦敦的乘客必须填写的,我身后的中国同事将入境卡和护照也递给了我,我取下耳机,提起笔,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内容,眩晕的感觉又回来了,我轻声喊劳伦斯,示意他坐过来。他坐到我旁边,我将护照、入境单和笔统统递给了他,他立即明白了。他开始低头认真填写,他的字体圆润、工整,我想,他的字是不是跟他这个人一样?对女人关切而体贴?
入境单全部填写好了。他叫我把本子给他,在上面又写了一些英国流行的CD唱片的名称。他说在伦敦的贝克大街上,有一家很好的店铺,能买到所有流行唱片。
我问劳伦斯:你将来会不会去中国?他肯定地说:去!不过要等服完兵役。那时候你可以去中国教英语!就到我们南京去,现在那里就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英国男孩女孩在大学或中学教英语呢!他欣然点头,嗯,等服完兵役去中国看看。
我给你留个地址吧。他又在本子上写起来。劳伦斯.奥苏万先生,英国德比郡北汉普敦市。
飞机降落于伦敦机场。走出飞机,一阵寒气迎面扑来。劳伦斯一点没有被寒冷击倒的样子。我把CD机还给他,他把我刚才听的碟片取出来,放入碟片盒递给我,“送给你”。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已经挥手再见了。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身影,我忽然觉得心空了。
没有照片。但是他的脸,那张青春、忧郁的脸却如一张胶片,深深地映在我心的底版上。我把CD放入播放机,然后坐到书桌前,铺开信纸,听着年轻柔和的男生合唱,写下,“Dear Laurence,...
[ 本帖最后由 芳菲 于 2008-11-10 11: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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