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牙缸

一 只 牙 缸若水/文
清晨起来刷牙，看着妻子为我新买的洁白的牙缸，还有新换的牙刷，感受着牙膏的芳香，心里特别的清爽。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间或有几只家鸽在楼间盘旋。远处的天空有几缕白云缓缓地舒展着腰肢，楼下传来早起的老人晨练的步子，还有赶早上学孩子们的声音。刷完牙，我小心地收拾牙具，看着崭新的牙缸我忽然感觉好像丢了东西似的，心里一阵难过。问妻子旧牙缸已经扔掉了，顿时心里感到一丝遗憾。我不是心疼一只旧牙缸的去留，只是旧牙缸陪伴我走过了十几年的岁月，就这样把它扔掉了，心里感到空落落的，毕竟旧牙缸曾带给我温暖，给我鼓励，也给我许多美好的回忆。
这只旧牙缸是父亲下了很大决心送给我的，那年我十二岁刚上初中且住校。之所以说父亲下了很大的决心，是因为当时这只牙缸是新买的，时值父亲刚刚升任县棉厂书记。父亲行伍出身，是解放前参加的革命，解放后转业到地方，回到我们县工作。父亲很节俭，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在县棉厂工作后仍是这样，舍不得买这买那，即使这样挣的工资也仅够一家人的吃喝，根本谈不上添置家具和衣物了。那时姐姐们已经在上学，再加上那时整个社会正值自然灾害，就更增加了家里的困难，父亲简直把一分钱掰开来花。姐姐们也很懂事，衣物都是老大穿了老二接，老二穿了老三拾。父亲用的牙缸还是部队上用的，已经掉了很多瓷，有的地方生锈且锈透了，父亲便用棉花塞住凑合着继续用。牙刷就更不用说了，直到牙刷上的毛磨的短了、稀了，实在没法用了才扔掉。由于父亲的出色工作，后来父亲逐步升迁，并最终荣升为县棉厂的书记，也就是一把手，从此工作更忙了。母亲为庆祝父亲的升迁，特地扯了几米布为父亲做了一身中山装。那时母亲在县被服厂上班，练就了一身做衣服的好手艺，后来我们一家相应国家号召被下放回到农村后，几乎全村的人都让母亲做过衣服。
当了一把手的父亲仍十分节俭，一天母亲为父亲买了一个新牙缸，说是家里经常有人来怕人家笑话，自此父亲有了新牙缸，且像宝贝似的每次使用都轻拿轻放，生怕摔坏了。这个牙缸是铁的，外面涂着红色的图案，里面是白色的瓷釉，放在窗台上非常醒目。据母亲讲，父亲用这个牙缸都用了两年了还跟新的一样。那时我很小还不懂事，经常在家里到处乱爬，看见什么好玩的就要，也常因为弄坏了东西或者丢了东西挨揍，可也就一会儿就全忘了，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有一天，我非要用父亲的牙缸喝水，母亲不同意，我不听非要用，母亲说等父亲回来打我来吓唬我，我才作罢。但心里对这件事没有忘，终于有一天趁父母不注意，我踩着凳子够到了牙缸。拿着牙缸我并没有用它来喝水，而是用它在水缸里舀水，然后在院子里玩起了泥巴。舀了好几次水，一次没拿好结果牙缸磕到水缸沿上，一下子磕下去一大块瓷釉。害怕只是瞬间的事，一会儿我们便因玩泥巴把这件事跑到了脑后，直到父亲家来看到他心爱的牙缸掉了瓷釉，可想而之，一会儿我的屁股就变红了，当然是父亲大手掌的功劳。
从无知孩童到稍大上小学时，看到父亲用新缸子刷牙的样子，特别是满嘴的白沫，感觉很好玩，总想象着自己也像父亲那样，只是因太小父母从来就没有说过让我刷牙，因此心里只有羡慕的份。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刷牙我开始有了新的认识，且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刷牙了。那时我还没有自己的牙缸，刷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偶尔有之，但心里却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牙缸，于是便经常想象着把父亲的牙缸据为己有。上初中时，我开始住校，于是央求父亲给我买一个牙缸，我知道父亲舍不得花钱，因为我们家已经四个孩子在读书，钱对父亲来说更是要掰开来花了。对我的意见我看到父亲好像很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他的牙缸给了我，这是我早就预谋的，现在终于得到了它，不仅心里暗喜，根本没有想以后父亲用什么。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用一个罐头瓶子做了牙缸，当时我的心里还犹豫过是否把牙缸再还给父亲，但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对父亲的关爱充满了感激。
后来，这只牙缸一直伴随着我读完中学，上完大学。经历了多年岁月的洗礼，这只牙缸虽然已变的很陈旧，且多处都掉了瓷釉，但我却舍不得换。我知道，有牙缸伴随着我就好比父亲在我的身边，在我读书遇到困难坚持不下去时，我便会想一想那只牙缸，在我工作不顺利生活不如意时，我便会想起那只牙缸。因为想起它，父亲的微笑便会在眼前展现，严厉而充满温暖的鼓励，便会传递给我力量，使我不敢懈怠，勇敢地在人生道路上搏击风雨。
我把这只牙缸一直珍藏着，使用着，妻子几次劝我换掉我都没有答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牙缸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特别是现在父亲已经去世，我看到牙缸便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感到父亲就在我身边。如今，妻子还是把这个旧牙缸淘汰了，而且没有再和我商量。当然，因这件事我和妻子大吵了一架，惹得妻子也跟着我伤心落泪，本想再去寻回来，可早已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清走了。
别了，我的牙缸！别了，父亲的牙缸！虽然你远离了我的视线，却永远扎根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