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全世界所有的树都会飞
2022-01-09叙事散文宋煜
一、我一直都没有爱上夏树。尽管我一直与他走得最近。我甚至可以看着他裸着上身从洗浴间里出来,我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强生沐浴露的孩子气,然后用他的小肚子当枕头。我与他之间象是绝缘的,对爱情有着天然的免疫力,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凯尔就不同,我……
一、
我一直都没有爱上夏树。尽管我一直与他走得最近。
我甚至可以看着他裸着上身从洗浴间里出来,我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强生沐浴露的孩子气,然后用他的小肚子当枕头。
我与他之间象是绝缘的,对爱情有着天然的免疫力,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凯尔就不同,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每次遇见他就象遭遇了电击。我不敢看他的眉,他的眼,我怕我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我还是那么喜欢他,他总能轻易地走进我青葱的梦里。
我对夏树说,我又梦到他了,他带着星星一样的光。我说夏树,如果有天你能走进我的梦里,我便是喜欢你了。
就是这样的。我喜欢凯尔,夏树喜欢我,这样的一个感情链,牢固的很久不曾改变。
我收集一切和凯尔有关的东西。他在新生入学晚会上出现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他了,他唱“平静的我和所有陌生的人擦肩而过,汽车远去然后灯光亮起在蓝色街道,我已走着入睡……”声音那么美。我用MP3录下来反复地听。
他穿李宁的白色背心,每次我从那个橱窗门口经过的时候,都会驻足留恋几眼。
他在校报上发表足球评论,哪怕小小的一块,我也会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贴到我的日记本里。
我多么在乎他,我说夏树,如果遇到这么一个中意的人,即便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惜。
夏树看着我,夏树不说话,夏树总是笑。
二、
起始。我给凯尔写很多的信。我反复练习自己的笔体,什么样的才最漂亮。
写完了拿给夏树看。他狠狠地咒骂我傻瓜,说你怎么会喜欢那么一个浮浪子弟。还说等你失恋了别忘了到我怀里哭。
他不乖,但他也不坏。我这么和夏树说凯尔。然后我抱一抱他,我第一次发现夏树那么高,那么瘦。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我拍拍他的背,我说好孩子总会有更好的姑娘在前面等你。
我经常给凯尔寄匿名的信。很久以后的一天我对凯尔说,我不是杜鹃,不是黄鹂,只是一只褐色的麻雀。你能保准不对我失望吗?
凯尔说,我喜欢的是你的心。
我终于站在了凯尔的面前,走进了凯尔的心。我终于可以和他在雨里共撑一把伞。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了呢!凯尔说每次都会留意中文3班的人谁去取信,他说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寄信的人是我了。
象电影《爱有天意》里的男女主角。和凯尔在一起的时光,即便往头上扯件衣服在雨地里跑也可以是件快乐的事。
那时侯凯尔每两周都会坐二百里的车去看望他的妈妈。他说他的妈妈得了癔症。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某个剧团的演员。他说你要等我回来哦,别被人勾了去。
他痴痴地笑,他的笑容那么迷人。
但是后来,我知道凯尔骗了我。他原本是有女朋友的。他坐二百里的车去看望的其实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的妈妈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我多么傻,我把听来的这些告诉凯尔的时候,他很平静。而后他忽然笑起来,露出让我晕眩的白牙齿,他附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是问她借钱去了,你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但是我很穷。他细细地打量我,如果没有钱,怎么能买你喜欢的连衣裙给你呢?
我轻易地给了他原谅。
三、
如果埃达没有遇上贝恩斯,如果欲望的盒子不曾被某一个不期而遇的人打开。也许一切都会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但他们还是遇见了,于是即便断了最为疼惜的手指,埃达还是选择了爱情。
这就象我遇见了凯尔,如果不遇见他,如果不是电石火花的感觉,也许我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可凯尔并不是贝恩斯,而是象《钢琴课》里的那个狡黠的小女孩费洛拉,一张美丽灵巧的嘴巴总是编各种生动的谎言给我听。
后来我听别人说起凯尔曾经的女友,从高中到现在都足足一打了,甚至现在还和几个外校的保持联系。
再后来我终于见到那个女子。穿着象我一样素气的A字裙,向他跑过来,阳光弥漫,我看他慢慢地张开自己的怀抱,我仿佛看见跑向他的她是另外的一个我,是的,她长得多么象我。我站在凯尔背后,觉得心里有东西霎时碎了一地。
然后我转身离开。
我烧掉了所有打给凯尔的草稿和他的回信。烧掉了我自己曾经那么纯真的岁月。
然后我买了两瓶红酒,打电话给夏树。他很快就来了,身上有外面的湿气,头发也湿湿地打着卷。
然后我们对着喝酒,我们衔着杯子看谁能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我看见夏树的眼睛在暮色里变得蓝荧荧的,我抢过夏树手里的烟,却被呛得不停咳嗽。
我说他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啊。
我还说皮诺曹的鼻子说一句谎话就会长长一寸。
然后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是凯尔,他的脸变得很模糊,他的鼻子变得好长。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
屋子里弥漫着柔和而熟悉的音乐。Lampshade的because trees can fly。夏树坐在靠窗的阳台,他的样子那么安静。地上是一大片的烟蒂。
我揉揉发涨的眼睛,我说夏树,这是什么歌呢,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夏树不说话,还在安静地抽烟。
我笑着说A喜欢B,B不喜欢A,B喜欢C。这样八电档里的庸俗情节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然后我抢了他手里的烟。但还是把我呛出了眼泪。
夏树说。傻姑娘,不要想不开,你至少还有我。
四、
后来凯尔找过我,请求我的原谅。他说她得了绝症,我总不至于丢下她不管吧,他说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然后我平静地回转身去,我听见凯尔在后面喊,你不是也有个夏树,你在我面前装什么纯洁呢!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他,我说,林凯尔,你不配在我面前提到夏树。
我踏着自己又瘦又长的影子慢慢走远,凯尔没有追上来,我抱了抱自己,我感觉到冷,我感觉到疼。
我反复思考凯尔的话,你不是也有个夏树吗?是的,其实,夏树除了木讷些外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喜欢音乐。喜欢钢琴。高中的时候也正是他的琴声让我们相识。
那天我听见钢琴声从学校的音乐室里传来,就好奇地去看是谁在弹奏,后来看见他,穿着休闲的西装,微微卷着的头发。他安静地坐在钢琴前,美妙的音符就从他的手下水一样的流淌出来。
他经常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弹琴。当我第N次在门外看他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来说,为什么一直不肯进来呢。
我说我只是好奇钢琴是怎么发出声音来的。憨憨的夏树就打开钢琴让我看里面的结构。我看见有很多木质的小锤子,他弹一下,锤子就敲一下细细的琴弦,声音就那么轻轻流淌起来。
我们就是这样开始,从此无话不谈,形如手足,他送我各式各样的英文CD。他一直就象我的影子,高中毕业再考上同一所大学,他一直都是我最铁的哥们,但我为什么就一直没有爱上他呢。
五、
我在凌晨4点的时候忽然醒过来,我在梦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卷卷的Rain一样的头发,黑黑的皮肤,深邃的眼深深地看我。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夏树的电话,我说你来吧,夏树,你终于走到我的梦里来了。
夏树含糊地“唔”了一声。我放下电话,我那么快乐。
外面的天还没有被曙光擦亮,有细小的风轻轻吹动窗帘。我起床。弄好头发,收拾停当。我等着我的夏树来敲响我的门,可是他一直没有来,凯尔让我等过很多次,但夏树,他从来不曾让我等这么长的时间。
后来有个冰冷的声音夹在一片乱糟糟的人声里从手机中传来。告诉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被汽车撞了,他问,你是他的亲属吧,他所有的通讯记录里几乎全都是你的名字……
是的。2004年3月的一个早晨,夏树出了车祸,之后他便再也不记得我了。
任凭我再呼唤他的名字,给他讲我们的过去,他的眼睛还是空洞渺远。
我放他熟悉的音乐。带他去熟悉的地方。但还是换不回他曾经的记忆。
我每天都陪着他,就象他以前象是我的影子一样。我不断地给他讲以前,我深深地相信,只要坚持就总会有奇迹发生。
一年后。当我带着他再次来到我们相遇的地点。那个门窗上的绿漆有些剥落的钢琴室里正有曼妙的钢琴在缓缓流淌着,我和夏树推门进去,我请那个弹琴的同学先让一让,我让夏树坐下来,可夏树几乎都快忘了怎么放置他的手了,他笨拙地弹了几下。
我打开钢琴的盖子让他看里面的结构,让他看那些密密排列着小锤子。
然后我发现夏树的眼慢慢望向窗外,是阳春的三月,外面杨花白的象雪,在天空中轻轻飞舞。
然后夏树居然弹奏了一段我熟悉的旋律。我说这是什么曲子呢,夏树顿了顿,然后慢慢地说,because trees can fly,他象一个丢失了玩具又失而复得的孩子,喃喃地说,我和她相遇的时候就是弹的这首曲子,也是这样的杨花三月。
我急切地说,那么我是谁呢?夏树,你快看看我是谁呢?他头也没抬,你就是那个傻姑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站满了高高矮矮的高中生,齐齐地为夏树鼓起掌来,我别过脸去,我说夏树,你看你都要把我弄哭了。
其实我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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