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十九岁的永恒

　　他乡异地工作的我，每次回城时，都喜欢去找小玲，她虽是我论坛认识的，却彼此都悃愊无华、赤诚相待，回到地方，衣食住行都有人吃请。
　　被红土浸泡的小城，养育出头角峥嵘、钟灵毓秀的人才。当然，名是实非，我在城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差役，甚至不经意就会遭到指斥，在这个阿谀谄媚的社会，我向慕那个背靠无量山的小城，喜欢那种安谧。
　　家住在城东的小玲，我每次回去，都拉着她的手，两人载笑载言的逛街，每次都上她家登门造访，也许我是山沟里走出来的人，所以粗野鄙俗、拘泥古板，对于小玲家附近拔萃出群的小洋楼，我不屑一顾，对于那么奢华的房子，自己是亘古未有。因此喜欢小玲家的平房，喜欢她家那种房屋多厕而有围墙的院子。
　　在一个下午，我坐在小玲家的转椅上仰头看屋檐上的椽子，想起那个陌生的姑娘，我是个诡衔窃辔的人，可以不受任何束缚，无论牵挂还是回忆，可是我却为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姑娘倾摇懈弛。
　　我陪小玲去医院探望她住院的外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医院，都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进病房时，小玲外公抱着双手向窗外往下看，而隔壁的病人几乎个个都趴在窗前，小玲的外公告诉我们，后院放着个十九岁姑娘，刚拿进医院抢救不到十分钟就死了。
　　如实说，医院死个人，不是件皆惊事，太平常，如我们每天要吃饭一样平常。病如射箭，治病如背纤，对于疾病，它是鬼神莫测的，我们只做的，就是杜渐防萌。
　　此时我向窗外放眼看去，那个陌生的姑娘，她蓬松凌乱的头发，向外赤露的双脚，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安详的躺在医院的停尸房门外。一医生戴着口罩走近她，轻轻的掀开脸上的被子，看了一眼后走了。我隐约能看清一点她的面容，我竟然能和她一面之缘，却是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
　　而她永远不知道，在不远处，一个和她毫无相干的姐姐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她，甚至，多想走进她，看清她的样子。也许，对于那些傲睨一世，目空一切的人来说，不就死个年轻人，有什么好叹惋，这样的事，比比皆是，极其常见。而一个慈悲的和尚，也就念几句佛经，做些所谓的超度众生。
　　这个姑娘并不是我的亲属啊，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可是，她才十九岁，她小我整整三岁啊，她还那么小。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香消玉殒。
　　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后院的我和小玲，悱恻的语言欲说不能，只能看着死者家人凄厉的恸哭。那刻，我告诉小玲，我心里压抑，抑郁的心无从表达，只能忿忿的去悲天悯人。心头像挂着千斤的锁链一样沉重，也许，是我太感性，甚至把那个死者试想成是自己的妹妹。
　　我的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年龄，十九岁……十九岁，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也许，我们制止不了一个人的诞生或离去，因为生命从开始到结束不是一条永恒的直线。
　　而她只是一场高烧，来不及抢救的情况下就掠夺了她的生命，也许，她也不想，就这么弃权自己的生命。对于病况和具体事项，我们并不知晓，再说，我们拿什么理由去问，这个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人凤靡鸾吪，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各行其是的生活。小玲说，真的，很想走近，去仔细的看她一眼。
　　对于病痛，我们这些凡人没像医生那样有着真知灼见的了解。人生病，不舒服，秧生病，不长谷。人一病起来，面色苍黄，颈项枯瘦，既是强健时一身钢筋铁骨，但是一病起来，轻易就能使你折槁振落。
　　我是一个非常在乎生命的，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的，我也很小心的去对待任何生命，甚至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也许哪天，我也会离世，像草木一样，毫无建树。
　　我们一前一后走近死者的家属，他们都是乡下人，看衣着，应该属于那种陋巷箪瓢、朝齑暮盐的农民，她的母亲在声嘶力竭的大放悲声。有的在劝慰死者姑娘的父母，有的忙着安排后事，我和小玲站在一旁默哀，我掏出纸递给死者的母亲，突然自己有种想狠狠哭泣的感觉。
　　我轻轻拿出一百元钱，塞进死者母亲的手里，然后拉着小玲的手，急速的离开现场，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走了一程，放慢脚步，发现泪水凶猛的流出来……
　　我此时知道，待我们离开不久后，那个陌生的姑娘，没人为她终止的生命举行致哀的葬礼，她将躺在担架上，在乌鸦的带路下，被亲人抬向这个城市背后的山林里焚烧。
　　在那个夜里，小玲带我去离城很远的一休闲园。月黑风高，我和小玲十指相握，在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山路上，借着手机微弱的电光，一步步的走回来，旁边是黑森森的树林，我想起下午那个陌生姑娘的幽灵。 2006．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