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麻雀

邻 居 麻 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檐下多了一对麻雀，确切地说是在檐上瓦下。看它们亲密的样子，真令我羡慕甚至嫉妒。
我和邻居和睦相处，它们喜欢我这里的清静，我欣赏它们的幸福。令我吃惊的是，这对麻雀从来都不把花白鸟粪落在院中，它们没有定点的厨房，却有固定的不为我所知的卫生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檐下多了些稚嫩的声音，我的邻居家里添了雀口，麻雀父亲也日渐憔悴。这帮小家伙不像它们的父母，只在早晨叫醒我，而是成天嚷嚷，在我吃午饭时更甚。我有午睡的习惯，可是这帮小家伙总在吃饱喝足之后对它们的午餐评头论足，还要为谁收拾锅碗瓢盆喋喋不休，让我根本无法入睡。我冲出门去，拿起隔壁小孩的水枪，射出教训的子弹。声音立刻向里缩了进去，竟至于无。过不了多久，又像不倒翁般的，按下去又弹上来，反而摇 摆得更厉害。习惯是慢慢养成的，现在没了它们的叫声，我反而觉着少了些什么，反倒睡得不塌实了。
雀仔渐渐长大，我做午饭的时候，能看得见它们淡黄的嘴角、迷惘的眼。麻雀父亲依然在檐端，周身盈满了做父亲的满足。它太忙太累了，羽毛已无往日的光滑和整齐。雀母一心扑在儿女身上，竟冷落了它。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早晨起来，照例去问早安，一只雀仔正躺在冰冷的地下。我拾起它，发现尚有微温但已气绝身亡。我知道我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雀仔一定是想学父亲同我打招呼，却失足从那么高处掉了下来。它双眼紧闭，身体越来越冷，它还没认下我，就离我而去 ，我真是混蛋！人家两口子从大老远来你家落户，并决定在这里生儿育女，是给你面子，是看得起你，你除了给它住处之外，从来都没为它们的安全着想。
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我立即采取措施。我找了一张久已不用的桌子，在上面放了一条羊毛毡，又加了一条破棉絮。完了之后，我拿一只鸡蛋上房模拟扔了一次，鸡蛋完好无损，我想雀仔定会安然无恙。
做完这些防护措施，心中多出些期盼和恐慌。希望哪个调皮的家伙在嬉戏中被踹出来，正好可以检验一下防护措施的性能，但又怕它们真的掉下来，万一……免不了上瞅瞅下瞧瞧。雀父雀母强忍丧子之痛，对其子女严加管束，再不许出雀门半步。檐下多出的这个庞然大物，对它们的生活有何意义，它们无从知晓。雀仔再也没有掉下来，我的小心逐渐淡去，我的谨慎也开始变得若有若无，我甚至天真地想，雀仔再也不会掉下来了。
北方有一个养而未教的儿子——西北风，吃饱了就四处骚情，惹是生非，看我的防护措施不顺眼，就一脚踹开。因了我的天真，没马上扶正。世间的事总是那么凑巧，另一只雀仔就在这天掉下来，落在倒掉的桌子旁的破棉絮上，虽不至于死，但从它呲牙咧嘴的样子、痛苦的叫声中可以想像得出这一摔也够它受的。它身上已有短短的绒毛，急于试飞，竟一失足受几日痛。
我小心地托它上房，然后把它从瓦下塞了进去。我没有揭开瓦，我不能也不想改变雀家的格局，如同我不愿让别人收拾我的屋。哪怕是一丁点的挪动，都会让麻雀一家感到陌生。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两只大麻雀上下翻飞，急促地鸣叫，我不知这是感激还是警告，很可能是后者。因为此后两天，它俩都不去喂小麻雀。早上自不必说，中午吃饭时，小麻雀因饥饿而发出的凄厉叫声，即使是个魔鬼，也无法忍受。雀父雀母肯定认为我会乘它们喂雀仔之机抄它们的家，总是站在对面的树枝上看我，满怀戒备之心。偶尔趁我进屋或不注意时，赶快飞到家门口，然后又迅疾离开。眼看自己的骨肉近在眼前却必须分离，一定要比情人间的可望不可及痛苦百倍。
哎！你们不喂，那我就喂吧！城里没那么多的虫子可捉，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老家在哪里，是喜欢川味呢，还是更钟情于鲁味？是爱清淡，还是希望油腻多一点？将就一下吧，我这里的新疆饭，不知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再说了，有总比无好一点吧！
幸好，两只大麻雀见我并无恶意，已双双回家，为我省了不少麻烦。家固然是回了，但猜疑和警惕之心未除。麻雀不像人，受了一点点的好处和恩惠就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给别人看。麻雀深知刺猬定理，挨得太近，会扎伤彼此；麻雀还坚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道理。小麻雀已经长大了，连最小的那只也能在离地三尺的空中扑腾一阵，当然，个个都学会找食了。
看来这一家对我评价不错，一定高度赞扬了我，并真切地接受了我。不知它们是写信还是打了电话，总之，又有两对青年麻雀从别处赶了来，在我家落户。不知是这家的堂兄还是表弟，反正它们都认识。它们把家安在了先前那家的左右两侧，可我只有一张桌子。明年我必须在檐下再种些蔬菜或是植块草皮，免得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