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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我的打工生涯

2022-01-09叙事散文凌云昕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17 编辑

  清早去外环散步时,发现那里新增了许多工地,使原本清静空旷的外环路也热闹了起来,虽然才六点多钟,许多民工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看着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不……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17 编辑 <br /><br />  清早去外环散步时,发现那里新增了许多工地,使原本清静空旷的外环路也热闹了起来,虽然才六点多钟,许多民工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看着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不禁让我想起了那段难忘的打工经历,想起了鬼灵精怪的刚子,还有想起来就要落泪的父亲,以及善良美丽的琪琪......
  那时的自己刚刚17岁,高中毕业后因不愿在家听母亲那没完没了的唠叨,便说要去天津找在那打工的父亲,母亲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你能受得了那罪呀,到了那儿不到一天准累回来!为了证明自己,在一个夏日的清晨,带着一本《席幕蓉诗选》,我独自踏上了自己的打工之路。
  父亲打工的地方是在天津郊区一个叫杨家嘴的村子。找到他时,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只沉着脸说了句:“干两天就回去吧。”然后便带我去了他们住的地方,那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房东面是一条臭水沟,发出一种让人恶心的气味。我弯下腰跟着父亲进了屋子,里面刚刚能抬起头,南北各有一排长十多米的大通铺,上面杂乱地放着没洗的衣服,地上乱七八糟地摆着脸盆、拖鞋什么的,要不是里面坐着几个人,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将来住的地方。
  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正在铺上听收音机,父亲带我走到他旁边,介绍说这是刚子,他冲我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然后在旁边扒出一个空儿来,说:“你就睡这吧。”父亲帮我把被子放在那儿铺好,然后从铺下掏出一瓶水果罐头,给我打开,说:“吃吧,先解解渴。”旁边的刚子笑着说:“王师傅这瓶罐头放了一个多月没舍得吃,原来是给儿子准备的呀。”父亲没说什么,看着我连果汁也喝完,便带我到了房子西北侧的一个小卖部前,里面有个16、7岁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巴。父亲给我买了一个快餐杯,还有一袋平时我最爱吃的老虎豆,刚要走时那女孩问我:“你是新来的呀?”我被她问得竟有些发窘,低低地嗯了一声便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被刚子推醒了,“起来,该吃饭了。”我到了食堂,打了份菜,拿了两个馒头刚要走,刚子又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说:“多吃点吧,要不挨不到中午的!”父亲让刚子带我上工,我们干的是一种叫翻沙的活,就是把新运来的沙子一铁锨一铁锨地洒到一张大网上,把细沙过滤出来。活虽不累,却十分地枯燥,加上头上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我晕晕的,就象是中了什么魔法似得,刚子见我摇摇晃晃的,便问怎么了,不行就歇一会儿,我说没事。他说自己刚来时也是这样,过几天就习惯了,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便给我讲他家乡的事,他是山东沂蒙的,他说家乡有宽宽的沂水,还有高高的蒙山,以及好吃的草鸡,在他的活泼有趣的话语里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晚上坐到铺上时,浑身象散了架似地疼,我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磨起了五、六个血泡,刚子说:扎破了吧,要不第二天就没法干活了,我点了点头。后来的几天更是艰苦,有时握着锨把的手晚上疼得竟伸不开,父亲问了我好几次回去不,我始终没同意,后来他也就不再问了。好在每天傍晚下工时,那个小卖部的女孩都会在窗口微笑地看着我们,并用一台录音机放着流行歌曲,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她时我一天的劳累便都不见了。刚子后来告诉我说那女孩叫琪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后来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每天起来时我脏脏的衣服总会变得干干净净,是谁帮我洗的呢?也许是自己太累了,当时竟没往深处想。一天,刚子悄悄地和我说:“以后你的衣服自己洗吧,别让你爸替你洗了。”听到这话我有些吃惊:父亲在家从来是不洗衣服的呀。当天晚上我象往常一样假装睡着了,十一点多时父亲轻轻走了过来,把我脱下的衣服拿起来出去了,我跟在后面,发现他正在水管旁低头洗着我的那件灰色T恤,夏日的夜晚是那样宁静,月光柔和地洒在父亲黝黑的脊背上,洒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臂上,让我觉得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紧紧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仍忍不住浑身发抖,我仰起头,天空仿佛有个声音在对我大喊:这是父亲,这就是你的父亲呀!!!
  从那以后,晚上睡觉前不管多累我总会先把衣服洗干净再睡,我能感觉出来父亲对我的举动有些吃惊,他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晚上没事时,工友们常到小卖部那儿看电视,刚子和我也是常客,这时琪琪常扒在窗口向我们笑笑,不过我也发现了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时明明看见她向东去了,可一会又发现她又从西面来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刚子是怎么回事,刚子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真够笨的,人家是双胞胎姐妹,我刚到三天就知道了。不过你知道怎么区分她俩吗?”“怎么区分呀?”我好奇地问。“姐姐是单眼皮,妹妹是双眼皮,这是我注意了一个月才发现的呢。”渐渐地,我竟对琪琪产生了一种好感,有时一天不见她在小卖部就好象少点什么似的,不过关于那个单双眼皮的问题,我却始终没好意思看,因为我从没近距离地直视过她,只是远远地,她不注意时偷偷看她几眼,然后象做贼似得四处看看,生怕被别人发现取笑我。下雨不开工,或者晚上没事时,我便趴在铺上,在我带来的那本诗集上书写自己青涩的思念,记得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写的:“总是一抬头,总是一甩发/我也总是回避/仿佛我们间有层透明的障壁/所以只能在人群喧嚣的电视机尾/默默地把你描绘”
  一次去小卖部买老虎豆时,夹着的那本诗集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我急忙去捡,她却抢先一步把书捡了起来,看了看封面,说:“我看看行吗?”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从那以后十多天,我再也没敢去琪琪那儿买东西,也不敢去看电视了,没事时便在屋子里睡觉。一天,琪琪竟来到了工棚,拿出那本书,笑着说:“还给你吧,挺好看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这才把我心中的顾虑打消了。以后去买东西的时候便更多了,有时琪琪会有意无意地用手碰我一下,我便象触了电似的,赶紧接过东西走人。
  干了二十多天翻沙后,爸爸让我去崴勺,就是刷墙灰时用一把长长的勺子给师傅的板上放灰,刚子则负责推灰。按规矩一个小工要同时供四个师傅,每当师傅灰用完时便会敲一下板子,我便给崴到他的板子上,几天下来,弄得睡觉时耳边都是敲板子的声音。
  一天,我正干活,父亲高兴地过来说:“村里组织人去北京旅游呢,你一块去吧!”刚子吃惊地说:“那得500多块呢,一个春天就白干了。”父亲笑着说:“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大城市,也该去见识见识嘛!”我知道他这么大岁数了,哪也没舍得去过,便说:“爸,我不去了”。“去吧,我去和村长说!”说完他便走了。
  在北京的日子是快乐的,最让我高兴的是琪琪这次也来了。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天安门、八达岭长城、明十三陵......晚上,琪琪悄悄问我晚上还去天安门玩不,我高兴地答应了。夜晚的天安门广场灯火通明,连天上的月亮好象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高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雄伟的人民大会堂、繁华热闹的长安大街,还有身边若即若离的琪琪,不禁让我深深地沉醉了。忽然,琪琪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手臂挽住我的手臂,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女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我偷偷扫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平时高高挽着的头发变成了披肩长发,薄薄地双唇紧紧向上抿着,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一对单眼皮眼睛单纯而又明亮。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她站到我的对面,说:“你还回去吗?”我一时被她问愣了,她见我迟疑的样子便又问了一遍,我只得点了点头,“我可能还得回去上学。”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好象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闪烁,然后转身要走。这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跑上去紧紧抱住了她,颤抖着轻轻吻了一下她光洁的前额,然后对她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切,天安门可以作证!”
  回来后的第三天,我正在抹墙缝,父亲忽然跑了来:“娃儿,你来通知书了,考上了警察学院,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呢!”他一叠声地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刚子已在高高的架子上把我抱了起来。在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工友们破例为我举行了一个送别会,爸爸和刚子都喝醉了,刚子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是好样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傻哥们哟!”我用重重地口气对他说:“你们永远是我最好的哥哥!”12点时,我去了琪琪的小卖部,小卖部的灯还在亮着,琪琪正一个人坐在里面发呆,我把她约了出来,我们就这样默默地沿着马路往前走。末了,她幽幽地问我:“你还会记得我吗?”我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会的,永远!”临别时,琪琪给了我一大包老虎豆,说让我在路上吃,我也把那本《席幕蓉诗选》送给了琪琪。分手时我们握了握手,又摆了摆手,然后便各自往回走,路上我一直没敢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不争气的眼泪便会再一次落下来。第二天,父亲执意要亲自送我回家,临走时我没告诉还在睡觉的刚子,经过小卖部时,那扇熟悉的窗子竟然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只有那台录音机在唱着那首熟悉的歌曲: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回过那个村子,也再也没见过刚子、琪琪以及在那儿认识的其他朋友。后来我在一个小城当了一名普通的警察,也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但那段单纯而又快乐的日子却永远挥之不去,我知道那里面有我最真的朋友,有我最初的爱恋,也有我永远报答不完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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