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警犬虎儿的故事
2022-01-09抒情散文王坚平
狗活四十,虎儿要在的话,当属暮年。虎儿是只地地道道的警犬,1965年的时候在县公安局配有户口,和人一样供应食品,确切地说,比人的待遇高得多。在那个年代能吃上肉,是多少人的奢望,而虎儿当算正常。它是局里众多警犬里的“精英”,时年在城南曾发生过……
狗活四十,虎儿要在的话,当属暮年。
虎儿是只地地道道的警犬,1965年的时候在县公安局配有户口,和人一样供应食品,确切地说,比人的待遇高得多。在那个年代能吃上肉,是多少人的奢望,而虎儿当算正常。它是局里众多警犬里的“精英”,时年在城南曾发生过一起奇案,一名讨饭汉子惨死桥头,两个干瘪腚垂儿让人剜走了。虎儿在尸骸边嗅了嗅,然后箭一般跑到三里开的两间黑屋前狂吠。原本讨饭人饿昏在先,黑屋里的光棍还给过他半碗热粥。讨饭人一咽气,老光棍就剜了他的肉,回家当荤腥了。
我提这心酸事,是说虎儿的鼻子的确了得,先前别的警犬都没嗅得出。那时的虎儿才一岁半,生的威猛高大,我说不出它的品种,模样像现今人们喜养的德国黑。
虎儿成了我们家的一员。当时父亲是公社里的公安特派员,那天他去局里办事,看见训犬的老马在暗自流泪。老马说局里五只警犬都要交到区里去。父亲很惊讶,老马说人都吃不饱,它们也快断粮了。又道上头有人说让狗替人破案,诋毁人民公安的形象。父亲说那就交区里就是了。老马生气道区里还要交省里,最后一个不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父亲恻隐顿生,这些不会说话的牲灵,何曾不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迄今我也不知父亲使了啥法儿,只听说那虎儿见到父亲的时候,泪眼紧盯着他不放,期待着什么。那是个黄昏,我们正在院里吃饭,猛听远处传来几声啸叫,就见一匹狼一样的家伙随父亲的脚踏车狂跑,在西天的余晖里,如一幅流淌的画。
虎儿的到来让全村都沸腾了。哥哥带着它,让人们将臭袜子之类藏匿起来,然后让虎儿找。莫说这点小把戏,国强将他家的蒜臼子用筲沉进井里,也让虎儿拖着绳子拔了上来。那时我们玩得更多的是拿虎儿整治村里的恶犬,甚至连临村的几只也上了黑名单。那些恶犬平日里狗仗人势,逢人疯追乱咬,在虎儿目前却慌不择路,吓得要死。
虎儿成了父亲的好帮手。有天半夜里,他办完案子回家,那是个山区,路不远,却要途经一个荒滩。荒滩杂草横生,废坑乱石遍地。就在不远处,父亲看见有几盏蓝灯在游弋,他知道那是野狼,而且至少在三只以上。父亲固然有枪,可那枪是当年从日本人手里缴来的,时常打不响,心里不免发虚。那蓝火悄然而近,而且有只已迂回到了另侧,还发出瘆人的嗥叫。那叫声意味着会遭遇更多的野狼。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父亲屏神凝气,心说这枪轻易放不得,要真卡了壳就完了。这个当儿,猛听几声熟悉的啸叫,父亲听出那是虎儿。虎儿怎么知道父亲在荒滩遇险是个难解的谜,它吓唬狼的招儿人绝对想不到。虎儿嘶鸣不断,像位粗犷的汉子在唱一支战歌,而且它是像人那样站起来,前腿在星光下舞旋着,宛如一名拳师。野狼没见过这阵势,约摸几分钟后,悄然遁去。
久日没见荤腥,虎儿变得有些放纵。有日我们兄弟随父亲去河边洗澡,虎儿看见沟畔扦着一只吃草的羊,噌地窜过去,并将父亲的叱喝抛到脑后。羊瞬间便倒在血泊里。日头很毒,我们沮丧地蹲在那里等羊的主人,脸都给晒痛了。陪过十二块钱,虎儿挨了打。虎儿挨打的时候一动不动,眼里歉疚的很。
虎儿渐渐失去了敏锐的嗅觉。村里人将这归咎为它吃了脏物的缘故。当年人的主食是地瓜干儿,吃黄饼子还要到出大力的农忙季节。虎儿从吃肉的贵族落难百姓家,吃的只有桌上的残渣剩饭,唯有的浑腥就是刷锅水了。虎儿食量大,饿极了就吃了家狗喜吃的脏物。不管怎么说,它的毛的确糙了许多,目光也开始浑浊,你放点物件让它找,它瞅都不瞅一眼。
虎儿到我家满五年的时候得了重病,肚子鼓胀的像头驴。人们说那叫水肿,早年庄稼人就咸菜喝水充饥也得这病。家里开始给它点细食。虎儿很感激,似乎忘记了自己曾是只出色的警犬。从它的泪眼里看得出,它对这个世界很留恋。不久,我因故离家,虎儿摇晃着站起来,试图送我一程,刚出门口,他就趴倒了,费力地朝我呻吟两声,我知道,它在跟我道别。
那个深秋,虎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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