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头那片松树林
2022-01-09叙事散文阿敏
●阿 敏多年之后,我充满焦虑地期待着黑暗中一个时刻的降临。其实,我知道这种期待是徒劳的,可徒劳的期待往往也是一种寄托。站在被黑暗包围的故乡的村口,遥想早已失却的风景,心在动,动中好像寻到了某些感受。不知道别人的故乡如何,记忆中我故乡的许多村……
●阿 敏
多年之后,我充满焦虑地期待着黑暗中一个时刻的降临。其实,我知道这种期待是徒劳的,可徒劳的期待往往也是一种寄托。站在被黑暗包围的故乡的村口,遥想早已失却的风景,心在动,动中好像寻到了某些感受。
不知道别人的故乡如何,记忆中我故乡的许多村庄的村口都是有一片苍劲的松树林的。林子不大,也就三亩地的样子。葱郁苍茫的劲松似是蔽着漫漫黄土地上的邪气,为乡人们兆示着幸福和吉祥。苍茫之地上,挺拔着一棵棵数不清的松柏,松柏下面,流出一条连接着远方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路的行人乏了,会在那里歇脚;翱翔的鸟儿累了,会在枝头栖落。似乎,那里是起点,述说着无数个故事的开头。许多年前,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常到那里藏猫猫、逮鸟、捕蝉……干些被村人们称之为“七岁八岁讨人嫌的事”。
老人们告诉我,每个村每个家族都是有自己的松林地的。人们意念中的松林地是一个村、一个家族的风水之地,村子和家族沾了松林的风水,当会人丁兴旺、财源滚滚。因此,四十年前在齐河县的农村行走,只要走过村庄,大都会经过一片松林地的。不知为何,乡人们会对松林地生些顶礼膜拜般的崇敬,是松树的品格?是松树的挺拔?还是松树的长年葱郁?似乎谁也说不清。松林里的地面脏了,会有人主动清扫;树枝干枯了,会有人主动清除。在乡人们心目中,松林地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谁无端破坏几棵松树,看吧,不知有多少人跟他闹个没完没了,一直到他在松林地头上磕了头,给松林地的拥有者谢了罪。好像这是一种迷信,可谁能说这又不是一种文化呢?年节敬神、修房子上梁放鞭炮、小孩子生日“摸周”同样带有迷信色彩,可那是风俗文化;向往松林地为什么不能看作是一种吉祥文化呢?早时乡人们只为向往而忙,不为文化而做,可向往中村村都有这样的松林地,据说哪个村哪个家族连苍松覆盖的土地都没有一块的话,那必是日月无光了。不知谁说过:人之近水性灵,人之近树聪慧。这样说来,我的童年如果说读书学习或者尽兴玩耍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应该归功于苍劲的松林地了。只是,历史的车轮碾过多年,松林地没有了,苍茫不见了,代之的是村口上无数的大棚菜、香椿园……当然,大棚菜、香椿园为乡人们带来了富裕,富裕中谁也不再想起“昨日黄花”般的苍茫之地了。然而,回首往事仍觉那是乡村地域文化珠链上遗失的一颗神秘贵重的宝石。不可否认,风风雨雨中,这样的神秘贵重宝石遗失的太多太多,而今走在齐河县沿黄河一带的乡村,再不会看到“风物放眼量”般的松林地了,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每每谈起松林地,谈起乡野上一棵棵尽展风姿的翠柏,无不感慨世事沧桑。的确,多少年来人类在科学招引下,对着向往揭开的无数谜底,总是被越来越多的谜面所覆盖,这似乎暗示了某种险绝和神秘的历史大文化命题,即原野上苍茫与苍劲的消失也许是横亘在时间与空间、古与今、人与神之间的一种天意与玄机。当然,这只可猜想,不可说破。说破则意味着谬误,寻找则兆示着遗失!
乡村原野上的松林地是地域文化产物,对着遗失的“文化产物”感慨,也只能叫做感慨。静心细思,万不可以感慨而感慨了,重要的是怎样发掘地域文化的“宝气”,让“昨日黄花”为“今日灿烂”服务。这时候,便会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个场景。人是村子里的老者,做过三十多年村支书,今已作古。月黑风高的夜晚,深秋凉意阵阵袭来,幸亏屋子里点起温暖的炉火。老者呷一口浓浓的劣质热茶,叹道:“世道是怎么了?玉皇庙给拆了,那么多的古柏给砍了,几百人的村子年轻者没一人能写毛笔字,今后这文化是不是真得不重要了?”老者的叹息已过多年,多年后我们仍不能把他的叹息当作叹息的话,世道是真的要“怎么了”。自然,显着地域特点的文化风物是一种景象,也是一种骄傲,与外人谈起家乡,谁不说带有明显地域特点的风物呢?名扬天下的天津狗不理、北京烤鸭、德州扒鸡、乐陵小枣、以及治水英雄大禹、幽默大师东方朔……无论走到何处,本地人都会引以为自豪。只是,自豪之中应不忘汲取地域文化的营养,让地域文化把我们浸得更加润泽。这时候,便又想起了世界文学大师福克纳,想起了著名作家莫言、张炜、李贯通,他们在文学海洋里把舟荡的再远,也不忘自己的家乡约克纳帕塔法县、高密东北乡、芦青河、微山湖,因为他们始终靠着地域文化的养分,虚构着心灵中的“文学王国”。因此,对海纳古今文明的地域文化,我们万不可让她像夭亡的美丽王后,枯萎在千年朔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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