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师范旧事之二十九三十
2022-01-09叙事散文雪笑
1991年看跳舞我一进舞场就纳闷。这纳闷既来自于歌舞厅迷乱的灯光,也来自那些歌舞者迷乱的目光。我看到的东西让我惊讶: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竟然可以贴得那么近!一只手和另一只手竟然可以握得那么随便!一个长得多美的女子竟然可以和一个多么丑陋的……
1991年看跳舞
我一进舞场就纳闷。 这纳闷既来自于歌舞厅迷乱的灯光,也来自那些歌舞者迷乱的目光。 我看到的东西让我惊讶: 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竟然可以贴得那么近!一只手和另一只手竟然可以握得那么随便!一个长得多美的女子竟然可以和一个多么丑陋的男子在一起说说笑笑!似乎只要对方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四肢完整,能动,就可以把自己的手交给他,让他握,让他摸,就可以把自己的胸脯交给他,让他摸,让他贴,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头交给对方的肩膀,让它经历一番小小的承担。突然之间世界怎么变得如此美好了呢?人与人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热,如此高雅,如此纯洁,如此快乐? 我看见天上的阳光在现实的大地上粉碎成了千万盏幽暗的灯。幽暗的灯下,失去阳光的人们正在上下摸索,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摸索什么。 我看到有一种东西正在急剧地沦丧,我不想说出这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只是看到它正远远地躲在西藏的雪山上、内蒙古的沙漠里、山沟深处的小学校里……当北京的陈希同王宝森坐在鲜花美女金钱荣誉的中心时,另一种人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边缘,走向了孤独,走向了寂寞。当电视屏幕的黄金时间充满欢声笑语打情骂俏与西装革履时,山沟里的老师和学生却在秋风秋雨中缓缓打开了识字课本和中国地图,开始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和时代。 所以我看到了羞辱。 我只能万分羞辱地走出了舞场。 当然,这样的舞场只能是社会人生的厕所,可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我们的那些大人物那么喜欢上厕所?上一次厕所不是只要两毛钱吗?为什么上厕所竟然可以上穷一个地方的财政?我听到过一个曾经出入这种舞场的“小姐”的“工作计划”:把市级干部的思想搞乱,把县级干部的家庭搞乱,年终搞掉地方财政的一半……我想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在现在好多人对“改革开放”的理解中,存在着一种被人“搞乱”的渴望。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是他们对欢乐的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 1991年看文艺节目 第一个节目,《黄河大合唱》,演唱者你排山他倒海,你一浪我一浪。李太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而现在,黄河之水却分明是从那几排涂了口红的红嘴里唱出来的。 第二个节目是舞蹈《春天来临》,最先是几十匹灿烂的布--也许是绸子--在乱晃,渐渐地可以看到那些布上闪烁的金币了。金币是假的,但那金色的晃动却是真的,我们眼睛的迷离也是真的。慢慢地我才看清了她们优美的大腿、胳膊、脖子,最后我才看到了她们的眼睛,可惜她们的眼睛一定是看不到我的,因为她们的眼睛看的是她们的手,或她们手中的布,或扇子,或纸花。 我想我应该能看到她们眼睛里面的东西,比如欢乐,比如忧郁,比如梦想,可是,我没有看到,很遗憾。 第三个节目,喜剧小品,名字叫什么呢,忘记了,只记得那顶仿造的赵本山的帽子,仿造得可真象。赵本山的帽沿是被真正东北的风吹折的,它象征了翅膀的断裂、理想的扭曲,人性的变形;可是眼前的这一只帽沿却是被导演的手生硬地折断的,且这个漂亮的表演者看上去对这耷拉的帽子颇为不满。他表演得十分卖力,想把大家逗笑,但是大家并不笑,笑声寥寥。他垂头丧气地下去了。他一定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的应该是如何把大家搞哭。 三个节目都演完了,我们是不是得鼓一鼓掌呢? 我们为什么要鼓掌?是为那些表演者么?是为了献出我们对艺术家的一点敬意么? 不,不是,我们鼓掌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伸出自己的手来,是为了“扑打身上的尘土”。不要低头来四处打量自己的西装和革履,那当然干净得很,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要拍去尘土的是其它的什么地方。酒过三巡,好多人就要讲那平常不讲的话了,就要脱下伪装露出真相了,同样,看节目看过了三个,而你却还没有发现身上的尘土,还不知道啪啪啪啪地拍打一阵,那你也真够清醒的。
当然有人不鼓掌。有的人从来就不鼓掌。像我,看上三十个节目也是沉默地坐着,一语不发,一个掌也不鼓。我不愿拿自己的一只手去打自己的另一只手。 我如果要欢呼,我就在自己心里欢呼。 更多的时候,看着台子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我心里却是充满了一种悲悯:远古时代,我们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我们高歌低吟,音乐、舞蹈、诗歌这艺术美丽的三姐妹与我们形影相随,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晚会,也不需要什么舞台,可是现在,我们却只有在这个特定的时间里,在这么一个特定的地方,才能够歌咏、舞蹈、沉醉。我们的艺术表现之欲望,偶然才能够得到片刻的满足;我们被压抑的歌舞本能,必须通过化妆才能够得到短暂的释放,而这,不正是我们现代人普遍的悲哀么? 我们的人生,不正是日渐远离艺术的人生么?
我一进舞场就纳闷。 这纳闷既来自于歌舞厅迷乱的灯光,也来自那些歌舞者迷乱的目光。 我看到的东西让我惊讶: 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竟然可以贴得那么近!一只手和另一只手竟然可以握得那么随便!一个长得多美的女子竟然可以和一个多么丑陋的男子在一起说说笑笑!似乎只要对方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四肢完整,能动,就可以把自己的手交给他,让他握,让他摸,就可以把自己的胸脯交给他,让他摸,让他贴,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头交给对方的肩膀,让它经历一番小小的承担。突然之间世界怎么变得如此美好了呢?人与人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热,如此高雅,如此纯洁,如此快乐? 我看见天上的阳光在现实的大地上粉碎成了千万盏幽暗的灯。幽暗的灯下,失去阳光的人们正在上下摸索,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摸索什么。 我看到有一种东西正在急剧地沦丧,我不想说出这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只是看到它正远远地躲在西藏的雪山上、内蒙古的沙漠里、山沟深处的小学校里……当北京的陈希同王宝森坐在鲜花美女金钱荣誉的中心时,另一种人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边缘,走向了孤独,走向了寂寞。当电视屏幕的黄金时间充满欢声笑语打情骂俏与西装革履时,山沟里的老师和学生却在秋风秋雨中缓缓打开了识字课本和中国地图,开始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和时代。 所以我看到了羞辱。 我只能万分羞辱地走出了舞场。 当然,这样的舞场只能是社会人生的厕所,可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我们的那些大人物那么喜欢上厕所?上一次厕所不是只要两毛钱吗?为什么上厕所竟然可以上穷一个地方的财政?我听到过一个曾经出入这种舞场的“小姐”的“工作计划”:把市级干部的思想搞乱,把县级干部的家庭搞乱,年终搞掉地方财政的一半……我想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在现在好多人对“改革开放”的理解中,存在着一种被人“搞乱”的渴望。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是他们对欢乐的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 1991年看文艺节目 第一个节目,《黄河大合唱》,演唱者你排山他倒海,你一浪我一浪。李太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而现在,黄河之水却分明是从那几排涂了口红的红嘴里唱出来的。 第二个节目是舞蹈《春天来临》,最先是几十匹灿烂的布--也许是绸子--在乱晃,渐渐地可以看到那些布上闪烁的金币了。金币是假的,但那金色的晃动却是真的,我们眼睛的迷离也是真的。慢慢地我才看清了她们优美的大腿、胳膊、脖子,最后我才看到了她们的眼睛,可惜她们的眼睛一定是看不到我的,因为她们的眼睛看的是她们的手,或她们手中的布,或扇子,或纸花。 我想我应该能看到她们眼睛里面的东西,比如欢乐,比如忧郁,比如梦想,可是,我没有看到,很遗憾。 第三个节目,喜剧小品,名字叫什么呢,忘记了,只记得那顶仿造的赵本山的帽子,仿造得可真象。赵本山的帽沿是被真正东北的风吹折的,它象征了翅膀的断裂、理想的扭曲,人性的变形;可是眼前的这一只帽沿却是被导演的手生硬地折断的,且这个漂亮的表演者看上去对这耷拉的帽子颇为不满。他表演得十分卖力,想把大家逗笑,但是大家并不笑,笑声寥寥。他垂头丧气地下去了。他一定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的应该是如何把大家搞哭。 三个节目都演完了,我们是不是得鼓一鼓掌呢? 我们为什么要鼓掌?是为那些表演者么?是为了献出我们对艺术家的一点敬意么? 不,不是,我们鼓掌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伸出自己的手来,是为了“扑打身上的尘土”。不要低头来四处打量自己的西装和革履,那当然干净得很,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要拍去尘土的是其它的什么地方。酒过三巡,好多人就要讲那平常不讲的话了,就要脱下伪装露出真相了,同样,看节目看过了三个,而你却还没有发现身上的尘土,还不知道啪啪啪啪地拍打一阵,那你也真够清醒的。
当然有人不鼓掌。有的人从来就不鼓掌。像我,看上三十个节目也是沉默地坐着,一语不发,一个掌也不鼓。我不愿拿自己的一只手去打自己的另一只手。 我如果要欢呼,我就在自己心里欢呼。 更多的时候,看着台子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我心里却是充满了一种悲悯:远古时代,我们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我们高歌低吟,音乐、舞蹈、诗歌这艺术美丽的三姐妹与我们形影相随,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晚会,也不需要什么舞台,可是现在,我们却只有在这个特定的时间里,在这么一个特定的地方,才能够歌咏、舞蹈、沉醉。我们的艺术表现之欲望,偶然才能够得到片刻的满足;我们被压抑的歌舞本能,必须通过化妆才能够得到短暂的释放,而这,不正是我们现代人普遍的悲哀么? 我们的人生,不正是日渐远离艺术的人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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