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衫白袖惊堂木

　　　　　　　　　青衫白袖惊堂木
　
　　“书难托，尽叫寂寞，忘了前世约”寒冬的冷夜看到这首诗，有点失落。失落的记忆里，还感受到一份深埋期间的惆怅和温馨。园子里的雪随风卷起，辽远的天空上就挂起一弯寒月了。 　　想起小时候听说书，总觉得应该是在有月亮的晚上。瘦瘦的弯月斜挂在小村庄缥缈的炊烟里，烘托出一种古典的、宁静的美。可是一般说书人是讲究不起这个的，没有饭吃了，就得拖家带口赶着板车走村串巷。有时也正好感到月圆的时候，皎洁的月色里飘荡着抑扬顿挫的人声，小村便增添一份人生喜悦的生机。 　　总固执地觉得小时候的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明。如水一样洁净的月色下笼罩着村庄，悠闲的看着在世间忙碌的男女，像一幅意境悠远的国画，有着淡淡的令人心动的荒凉。 　　说书的来了，小村像个孩子，顿时翻腾起来。村妇忙着生火烧饭，忙着收拾好孩子和男人。手中拿着各种编制农活，拿着大大的厚厚的鞋底，喜气洋洋的来到说书的场地，一边听说书，一边把一生的爱，纳进层层叠叠的一针一线里。她们狭隘的情感里，不懂什么是浪漫。但在别人的故事里，揉搓着真实的自己。 　　在我们鲁西这地儿，农村妇女晚上的农活，一般就是掐辫子，用麦秸辫制作草帽的那种。男人呢，白天干了一天农活，晚上就拿过孩子写过字的本子，裹着自家种的烟叶，在烟雾缭绕中想象踏实的日子。说书的来了，放电影的来了，忠厚纵横的皱纹里荡漾起不多的喜悦。搬着个墩子，父老乡亲相互招呼谦让：“叔，你吸吸我家的烟叶不？”边说话来到说书的场地。 　　说是场地，就是在离支书家近的地方，找一个略高的空地。一张破旧的四方桌，几把板凳，桌上放着几只粗造的瓷碗，和一把破旧的惊堂木。桌上亮着罩着玻璃的煤油灯，数只不甘心的扑火虫在玻璃外不知疲倦地转来转去。 　　眼看着村中人来的差不多了，一袭青衫的说书人站起，清清嗓子，卷起白袖，卑笑着对大伙抱拳：“各位乡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咱今来到咱们这地儿献丑讲几段书，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大哥大嫂大爷大娘们，别嫌弃俺说的不好，给口饭吃就行。”这样说着大伙就笑起来。捧个钱场是不大可能的，当时吃的是“大锅饭”村民都记公分，哪里有几个钱？这不过是说书一种开场白的客气话，都是大队和他们商量好的，给他们多少粮食。 　　虽是浓重的地方口音，却是同样亲切。引人入胜的情节，把所有人的心都收了去。那时候说书讲的故事多是《杨家将》、《岳飞传》、《隋唐演义》。这样的故事说来说去，熟悉的就像自己村中的一口人，早已知道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忠心报国，他们命运的坎坷。大家仍然是为之叹息，为之流泪，为之大笑，百听不厌。唯有孩子，因没有听过，被吸引的睁大了眼，唯恐少听一句话。孩子们听着听着，就慢慢地都堆在说书人的桌子下。说到精彩之处，说书人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蓦地一拍，声音忽然嘎然而止，不说了。孩子那种在沉迷中惊醒的遗憾，引起大人们哈哈大笑。常有喜欢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像我，爷爷终被缠不过，只好含糊简略的告诉我一些梗概。 　　说书的要是有年轻的女子，无论大人孩子都十分感兴趣，更感兴奋的是在躁动中的半大孩子。看到扎着长辫子的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姑娘，不羞不怯的唱上一段豫剧或说一段书，喝采之声差点掀倒瘦薄的村庄。相识不相识的，在不同的语言里感受一种相通。就这样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舞台，却给多少人带来梦想，慰藉了多少干渴的心灵。 　　喜欢说书人身着那一袭长衫，虽然有点破旧并发出一丝淡淡的汗臭，总有一种温文尔雅的知识气息。被风卷起的一角，露出粗布黑色的棉布衣表．一声惊堂木敲破多少辛酸和渴望．在别人的故事里演绎自己别人的喜怒哀乐．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也暗暗擦拭眼角欲坠的眼泪？ 　　不懂艰难的心，还很羡慕他们的生活，觉得他们就生活在锣鼓声喧的斗杀之中，觉得他们就是岳飞的亲人，可以和英雄们朝夕相处。却不知道他们四处为家的奔波，也是在别人的悲欢离合中，在挣扎自己的命运。

　　时代不同了，说书的职业有了很大不同，再也不用披星戴月、拖家带口四处奔波了。有着飘逸感的长衫也成了对过去一种温馨的回忆。我仍然想念在老家听说书的日子，想念说书人修长的青衫被风卷起的皱褶，想念老家的房顶上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对听说书一幕记忆，就像幼时新年玻璃上剪纸窗花，不记得被阳光剥离的斑驳，永记心中是新贴时的一份喜庆．

　　“却说杨六使既见孟良，即欲转回山寨，商议救驾。陈长者进前拜曰：＂将军是谁？愿闻姓名。＂六使扶起，将其本末道知”时代的烟雾绝尘而去，岁月把过去的忧伤，慢慢在记忆中沉淀。唯有洁净而温馨的回忆，把我们常常唤回过去，触动我们内心的那份永远感动。

　说书人那一袭青衫，还在月亮下飘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