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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父亲十年祭

2022-01-09叙事散文于珂群
父亲十年祭□于珂群一个离奇的梦,让我从梦中哭醒:父亲浑身裹着白布,头枕在家乡山路边的溪水里。我蒙蒙胧胧、半睡半醒间,先是啜泣,后来干脆嚎啕大哭,醒来后犹自唏嘘不已。妻被我惊醒,忙问怎么回事,我说做了一个梦,遂把梦境陈述一番。妻劝说我一通,让……
                  父亲十年祭 □于珂群   一个离奇的梦,让我从梦中哭醒:父亲浑身裹着白布,头枕在家乡山路边的溪水里。我蒙蒙胧胧、半睡半醒间,先是啜泣,后来干脆嚎啕大哭,醒来后犹自唏嘘不已。妻被我惊醒,忙问怎么回事,我说做了一个梦,遂把梦境陈述一番。妻劝说我一通,让我不要胡思乱想,赶快睡吧。然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十年前的那个七月四日,父亲溘然离去,从此,我们便永别了慈祥的父亲。父亲的一幕幕生活场景,像电影样在眼前闪现。   父亲的一生十分平凡。他出生在胶东半岛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拉着棍子要饭,后来参了军,当了卫生员,打过几天仗,却无什么英雄业绩可言。后来转业到泰山黑虎潭下的康复十院。再后来被调到沂南县,算是支援沂蒙山。他在沂南娶妻生子,他在沂南耕耘岁月,他在沂南也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   父亲是贫民出身,他知道贫民的苦楚,因此对老百姓鞠躬尽瘁、有求必应。小时候我们在一处偏僻的小乡村西张家哨卫生所,卫生所只有爸爸、妈妈两个人。爸爸既是医生,又是护士,整天忙碌不停。他为病人处理伤口,不管是浓是血,都不嫌脏,认真地清洗、消毒、包扎,一边还关心地问候疼不疼、就要好等等。卫生所虽小,但服务范围却不小。周围二三十个村子的医疗服务,就靠这小小的卫生所。就是夜里,仍有急症病人求诊。那时时兴出诊,爸爸半夜应诊,不管春夏秋冬,一轱辘爬起来背上急诊箱就走,从不让病人家属久等。当时冬天天冷,经常是冰雪覆盖大地。碰到月黑天气,伸手不见五指,爸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常常蹲下看清路再走,尽管这样,有时仍被摔得鼻青脸肿。这时候,我们母子在家里不知要耽多少心。以至于后来我就怕半夜敲门声。爸爸的辛勤劳作,也得到乡亲们的认可。直到现在碰到认识他的人,说起于医生,交口称赞:“那可是个好人。”这也算作口碑吧。   小时候爸爸、妈妈工资低,又加上我们兄弟先后得病,母亲得病,父亲得病,所以日子一直过得十分紧。那时候爸爸领着我们开了一块菜地,地里种了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等,有时摘了辣椒,妈妈炒一大盘端上桌,不一会就被我们爷儿几个吃得烟消云散。尽管辣得满头大汗,但相视而笑,好像打了个大胜仗,生活过得苦中有甜。   爸爸最讨厌孩子们剩饭、扔饭。有时地上掉一块肉、一点饭,爸爸总说,洗洗吃了它。到我大了,爸爸就说:“珂群啊,你去洗洗我吃了。”我怎么能让爸爸吃掉在地上的饭,于是便赶忙洗来吃了。直到现在,我吃过的饭碗里一粒米也不剩。女儿看了就笑,我就把爷爷的话讲给她听,以后,女儿碗里便也干净了许多。   爸爸有股不服输的劲。那个“大革文化命”的时候,爸爸被下放回家。在老家,乡亲们照顾他,让他干了林业队。林业队也不轻松。我们老家的地全在山上,送粪、收获全靠肩挑、驴驮。爸爸挑着百十斤的担子,拄着棍子,跟在同伴们身后,呲牙咧嘴一步一步地攀登,汗珠子噼哩叭啦不停地落,可爸爸坚持咬着牙,一步也不落下。到评工分的时候,有人放出闲话,说爸爸拄着棍子不像个干活的,给评个七八分就不错了。爸爸坐在地里无言。还是厚道的乡亲们主持公道,纷纷责怪那些个说闲话的:“老四(爸爸行四)比你少挑了一斤了还是少走了一步?!”说得那些个人无言以对。爸爸眼里便有了泪光。   有一段时间,妈妈被调到离家七八十里外的另一处卫生院——岸堤,弟弟在三四十里外的大庄,我和妹妹在离家十几里的县城,父亲则住在铜井。一家五口分居五处。因我和妹妹离家较近,爸爸一个人在家,便常常下班后回家。爸爸每天下午都在卫生院大门外公路边上伸着脖子翘首等待。每当看到我和妹妹回来了,便高兴地呲着牙“嘿嘿”地笑出声来,我们便和爸爸勾肩搭背,回家吃饭。第二天早上爸爸早早起来做好饭,叫起我们兄妹,让我们吃了饭赶去上班。听邻居讲,每当他在萧瑟冷风中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到天黑仍等不回我们时,便一下子好像矮了半截,走起路来也没有劲了。听了这些话,我们回家更勤了。可每当老远看到爸爸站在凛冽寒风中翘首等待的样子时,我们便想哭。到近前赶忙说几句笑话,或开个玩笑差过去,以免爸爸看到我们的泪光。   1989年那场“动乱”的前夜,社会上沸沸扬扬,新闻媒体也吵得莫衷一是。当时父亲已经重病入院。在病床前,爸爸拉着我的手,非常诚恳地对我说:“珂群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老人都是跟着共产党一步步走过来的。我们要过饭,知道旧社会的苦。要反对共产党,我们从感情上接受不了。不知你怎么想?”我默默无言。不久便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对党忠诚,是父亲这一代人的共同追求,在父亲身上,也得到了完美体现。嗣后不到一个月,爸爸就撒手人寰。   父亲一生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于仗义执言。因此也得罪过一些人,自然没有好结果。直到现在,熟悉父亲的人还都劝我,为人不可太直率了,意思是要接受父亲的教训。妻干脆说,直率就是嘲(地方话缺心眼的意思)。可我还是认为,刚正不阿是父亲人格的一部分,只要我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我便要继承父亲的秉性,做一个有骨气的人。   爸爸的骨灰埋在老家山路边小溪旁边的一面山坡上。按照家乡的习俗,刚去世的人不能埋大坟。父亲的坟墓只是一堆小土包。我们兄妹为爸爸立了一块碑,以作纪念。碑上由爸爸的生前友好、县党史委的许文正老师题写了碑文。碑文写道:“刚正无私全为四乡民众,鞠躬尽瘁只需一抔乡土。” (这是1999年写的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贴出来供大家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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