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最后的一瞥

　　 ◆来不及去爱的女孩子 　　我们不停地在寻找自己灵魂的影子，遍寻不着，最后来到一条河流边，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在水里泪流满面。　　 　　她时常开玩笑地羡慕我笔下虚构的女孩子，但我一直不敢写我们之间的事：如果把故事写得过于悲怆，我可能忍不住会哭出来，但若把故事写得幽默喜乐，而上帝的版本却把我们写得是支离破碎的悲剧，那我可能连哭也找不到韵了。
　　最后我真的哭了。我们坐在一起，一个不大的饭馆，空间甚至有点狭仄，我只看见对面的脸孔模糊苍白，身边人影潮动。因为我已经醉得不像样子了。那个女子端坐着，像一座生动到面红耳赤的雕像，频频举杯掩饰着自己的泪眼朦胧：因为毕业，她明天就要坐上去南方的火车，到我的视线之外继续漂泊。当然也可能遭遇真正的爱情。对此我无能为力。 　　我们好像一句话也没说，又好像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绝不提明天的离别和曾经事关爱情的话。我只记得一句：“我在大学都认识你三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请客呢，真不容易啊。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有点摇晃（原先我也不知道她会喝酒，而且喝那么多酒；原先我也不知道她会说话，而且这么直接地对我说话），嘴唇颤抖地说：你从来没有勇气主动地向我面前走一步，无论我是如何向你暗示。你还自称花心呢？！其实是胆小鬼。现在我们连回忆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知道么？ 　　我也举起酒杯，很重，有点摇晃，嘴唇颤抖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酒杯重重地碰撞到了一起，手中空荡荡的。一杯浊酒未完，而余欢已尽。手中的酒杯无声碎裂，一切不可挽回。我们心中悲凉，因为这时连泪水也成了最高贵的客人，不肯到来。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更加苍白，用颤抖却故作开心的声调和我讲道：你知道我有多傻瓜么。第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我说我真的醉了，那劝酒的人们怎么也不信。我很认真地再说一遍，我醉了。他们就说，你醉了就用手把窗上的玻璃打碎，看你还能感觉到疼么？我走了过去，一拳就把玻璃打碎了，然后别人都来看我满手的血。我哇地一声哭了，谁都劝不好。其实好多东西都不需要确定的，爱情和醉酒都是一样的，但现在我比那时还傻啊。真的好傻，傻得除了认真善良执著之外，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了，这时我忽然握住她一只温暖张开的小手，她犹豫不决地把另一只手也过来紧握着，好长时间的藕断丝连。最后两双手手指相绞，然后看着彼此的泪流满面，像在一条河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也终于确定自己寻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影子，但第二天就是分别的路口，延伸着遥远到陌生的地方。我没来得及爱的女孩子，她背着我唯一的泪水走了。 　　我们可能永远再也不会相交，比两条平行线更加绝望。 ◆陌生的蝉声 　　刚开始从农村来到大连那阵，我还是和家乡一样喜欢和猫头鹰同步作息，所以依然延续着对蝉这种动物一向的恶感，但猫头鹰是不吃蝉的，所以对蝉声也只好无奈了。每当看书或写东西到凌晨的时候，我刚要爬到床上就寻找可爱的周公，这时最讨厌的莫过于这些蝉声，像哭丧似的——也巴不得连死人让睡得不安宁，死不瞑目才好。然而蝉声从来不顾我的讨厌，依然如故从窗外来到我的耳边，让我总不免这样想：这城市里的蝉声，一到盛夏就呱呱躁舌，怎么让人心烦的蝉啊！但现在,我渐渐地学会用心细细地在众多的蝉声中寻觅分辨着，企盼找到一两声家乡的蝉熟悉的问候…… 　 　　对蝉声一向没有好感，对早晨的蝉声尤如是。而且这对我来说依然陌生的城市的蝉声也非常之单调，而且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一点激情和后劲都没有，不像家乡农村的蝉声来得那样的温宛多情又绵绵悠长，而像那种破啰式的丧歌给活着的家人带来那样的郁闷：折磨得人宁愿像死人一样——起码可以好好安眠。 　　不过蝉是一种经历过大痛大苦的动物，经过无数黑暗的日子之后才有几十天一点点鸣叫的自由，这倒让人同情了。诗人曾说过一句话，很美好地叫做：蝉声如雨。不过这比喻用到家乡农村那儿倒般配，那儿的蝉声温宛多情又绵绵悠长，因为蝉的品种也多，家丁旺盛自然能蝉辈出，好歌喉的蝉一起的合唱，与其说像书中所说的“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动听，倒不如说像大雨滴小雨滴落屋檐般的真实清爽——因为蝉多临风而歌，在灼热的夏，怎能不给人如雨般的喜悦而清爽？像报喜时放的鞭炮，你只好由心的喜悦。 　　而我又马上会漂泊到的异乡，更陌生的人群、更物质的丛林和更压抑污染的空气里，还有没有一点点家乡熟悉的“知了”声声，温宛多情又绵绵悠长，蝉声如雨呵？我想，哪怕只有一点点熟悉的蝉声，我就会还有继续努力生活的自信和勇气。 　　如果在漂泊中，没有一点熟悉的印记伴随着我，我的心就会像海上的浮冰一样，寒冷而忧伤。 ◆空旷的一滴泪　　 　　当需要告别心中的风景，那么你眼中一点点的美丽，真的将会像临死的人最后一瞥的整个世界一样可爱而值得珍惜。 　　越来越喜欢上静静拿上一本书，呆在寝室或坐在图书馆临窗的桌前，四周很静，能听到坚硬的寂寞敲打骨髓的声音，书里的浮力很好，我翻来覆去却像在死海一样怎么也沉不进去。 　　图书馆是给我的大学最多营养的地方。我又坐在了临窗习惯的座位上，旁边，有声音响起，叭的一声，有个漂亮师妹手的书掉到地上。我和她同时猝然而惊。沉浸于回忆的我转头75度，看见她好像刚打了一个幸福的盹，而我却好多天连连失眠，脑海一塌糊涂的空白，像躺在医院床上看到的天花板。 　　漂亮师妹揉着惺忪睡眼，忙不迭拾起掉下的书，书没拾起来，低头时却连带桌上的借书板掉到地上，拍的一声，然后是啊的尖叫。我被这个在图书馆睡觉又冒失的女孩给逗笑了，然后心中被笑扫荡得一片空旷，只剩下的一滴泪：敏感而温暖，将滴未滴—— 　　这滴空旷的泪，一直悬挂在我将要告别的天空，也许在等待一场悲伤的大雨…… 刑天丁9/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