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 原创] 《楼板》 二五号
2022-01-09叙事散文巴陵
编者按:这是另一种“楼板”写得很有章法,文字流畅,结构完整。今天心里有事,无法解读,请朋友们踊跃跟贴,容我下来重读。 巴陵 当我那天早晨醒来,躺在床上看到的第一眼是自己家的天花板时,我幸福的怪叫了一声。妻子知道我的得意,但还是嗔怪地说,神经……
编者按:这是另一种“楼板”写得很有章法,文字流畅,结构完整。今天心里有事,无法解读,请朋友们踊跃跟贴,容我下来重读。 巴陵 当我那天早晨醒来,躺在床上看到的第一眼是自己家的天花板时,我幸福的怪叫了一声。妻子知道我的得意,但还是嗔怪地说,神经病啊?值得这么怪叫啊?我说,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妻子说,行了,以后你就放心的睡觉吧,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是啊,现在终于什么也不用怕了。
这是我搬到新居的第一天,高高的楼层,安静、阳光充足、墙壁雪白、心情舒畅……很多幸福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膨胀,涨啊涨啊,矜持不住了,就从眼神、动作、五官等等说不清什么地方冒出来,把人家吓一跳。就像现在,我在床上幸福的怪叫了一声,这声怪叫代表了我所有的矜持不住的快乐。
与很多人对楼房的恶劣印象相反,我对楼房的感觉永远都是美好而温馨的。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平房的房顶极为恐惧。这样的恐惧一直持续到现在有了自己的楼房以后,才彻底结束。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的老家在农村。我们兄弟们多,父亲又常年不在家,很多时候,母亲去生产队忙碌的时候,我们就被用绳子拴在窗户棱子上,闲来无事,只能看着房顶发呆。如你所知,房顶都是用芦苇编织起来的苇箔,芦苇之间的缝隙本来是很小的,但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总在里面爬呀爬呀,我们可以很清晰的听见那个东西在苇箔上沙拉沙拉的爬,越是害怕就越是不敢动,只听得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很多时候感觉是爬到头顶就不动了,好象一个怪物马上就要撑开苇箔,“忽”地一声冲下来。这样的事实当然不会出现——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这样的结局总是把我悬在崩溃的边缘,我感觉到自己再喘一口气就要被那个怪物砸中了,就要被他压住喘不上气来了。持续的紧张和害怕往往延续到噩梦中。可以说,我的童年里总是被这样的噩梦所充满。
等长到少年时期,开始变得无所畏惧的时候,我开始一个人去西屋里去睡。那个时候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小说,看书成了我无限美好的游戏。为了清净,我选择了一直放杂物的西屋作为我圆梦的场所。之所以就我一个人过来而兄弟们没有跟进,是因为这个屋子里有条胳膊粗的蛇。母亲曾经在中午听到巨大的呼噜声,就奇怪的寻声过去,结果发现一条大蛇盘在西屋中央,呼噜就是它发出来的。我也怕蛇,但我更迷恋一个人读书的感觉。后来的事实证明,那条大蛇没有出现,但是小蛇却不断的出现。有一回,一条小蛇从苇箔缝隙里掉下来,幸亏是夏天的中午午休,我正在靠北墙的木头床上睡觉,忽然被“啪”的一声惊醒,结果,我看到,一条绿花蛇摔懵了,慌张地从我靠窗的破书桌上急速地往窗台上跑。我没敢动,浑身却呼地出了身冷汗,天,要是掉到脸上,不把命吓丢了才怪。
有了这次遭遇,我开始担心猜测变成事实。我冥想很久,终于想出了主意。我找来了旧报纸,弄了点面糊,把报纸粘到了床头对着的房梁上,把那一片苇箔都糊住了,这样,即使有那条蛇不注意或者是没力气坚持在那里掉了下来,可以先掉到报纸上,而不至于掉到我的脸上。果然,我小做法引来很多人的耻笑,但我在他们的耻笑中得意洋洋。
但是,有一天大雨。我一个人在西屋里看书,很多人在正房里游戏打扑克。我忽然听到扑的一声,吓的我一声怪叫,跳了起来,仔细看时,原来是墙角上的苇箔那里漏雨了,一块泥片涨了下来。我惊恐的看到,一个白脸的类似于蛤蟆的家伙就蹲在那个缺口上,往下张望,我发呆片刻,撒腿就往正房跑,把正在游戏的人叫来以后,再看,却奇迹一样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无论怎么解释,都引来大家的一阵讽刺和狂笑。听听吧,一只大肚子蛤蟆会自己跑到屋顶上去,还望下看?它不是被人放上去的,就是被人吹上去的,反正它就是自己上不去……后来静来,我仔细想想。的确,这太荒诞了,但是,我确实看到了那个蛤蟆一样的东西,在那里往下看,直到今天,我仍然对此记忆犹新,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我为此赢得了一个爱编瞎话的毛病。我短暂的独居生涯,也就随着这只莫名其妙的蛤蟆而结束了。但是,对房顶,尤其是对苇箔编织的房顶的恐惧,却一直持续下来。
好在后来农村开始兴起了“扎虚棚”,就是用秸杆、竹竿之类的东西在房顶下面扎起来架子,然后把报纸糊上去,这样,在下面看起来就了平顶的感觉,虽然不牢固,但是可以避免壁虎、蛇、蜘蛛或者是泥块掉下来直接掉下来。但是恐惧仍然是有的。有一回大概是一只老鼠掉了上去,在里面狂奔,幸亏报纸糊得厚,老鼠在上面奔跑,声音巨大,空空作响,半夜听来甚是吓人。
对平房苇箔房顶的恐惧,造成了我对干净、结实、平整的楼房楼板的无限向往。我曾经对妻子说,什么时候我们也住上楼房,头顶上是一块平整干净的楼板,我就知足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刚刚结婚,而我们结婚的房子,就是我原来的西屋,虽然房顶和墙壁上都糊 了白纸,显得干净多了,但是,这究竟不是真正的楼板,掉土、跑老鼠、进麻雀,还有无数误撞进去的各类大小虫子,还是令我们感到惊恐、懊恼、甚至绝望。我们都在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在头顶上有自己的一块楼房板啊?
在住上自己家的楼房之前,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个小城里持续的打游击,几乎住遍了小城的东西南北,人家的房子再好,房东脾气再好,也要做好随时搬家的准备。我们先后十三次搬家,其中的酸甜苦辣一言难尽。等我们有了自己的一间家属院时,却正好赶上了九八年的那场大水。大水半夜到来,头上漏水,下面进水,我们一家三口把床单折起,到处放上了盆盆罐罐,幸亏儿子喜欢收集易拉罐,终于派上了用场,否则,我们家将会被水谩金山。
更为糟糕的是,第二天水退了,天也晴了,但是就在中午快要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呼隆一声,房盯上掉下来几块瓦和泥片,原来是苇箔腐烂,掉了下来,好在没有砸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尽管如此,那一刻,看着老婆孩子惊恐的眼神,我简直要彻底绝望崩溃了——这是过的什么日子?那天,儿子说的一句话成为我们以后的奋斗目标——儿子跟我们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我们也跟张新他们一样住上楼啊?上了楼就什么也不怕了,不怕下雨,不怕漏水,也不怕进水。
以后的几年,我们就把全部的精力和能力都放到了集资买楼房上。为了头顶的这一块楼板,为了不再担惊受怕,连我们的儿子都知道要节俭节俭再节俭。我们看着一台亲戚家早就淘汰的破黑白电视,电视只能收一个本地县电视节目,儿子照样看得津津有味,我们把能节省下的都节省了,三四年里几乎没买过什么值钱的东西……终于,经过艰难的曲折,先后周折了三年的楼房,终于完工,可以搬进去了。2002年10月,当别人都在忙着装修的时候,我们就提前搬进了新居——纯洁雪白的墙壁,一切都是那么刮净、平整,而传说中的装修不但花冤枉钱,被人宰,而且还带来潜伏着的各类污染——所以,我们坚决不动一下,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有同学来,参观了我们的新居,说最好还是简单的包装一下,装修以下比较好。我坚决的说不。我说,什么也比不上这样的房子,尤其是这样的房顶,结实、干净,没有危险,没有担心,也不会做噩梦,这样的房子多么好啊,还装修干什么?难道非要装修得危机四伏、时刻充满危险才满意?哈,坚决不干,谁爱装修谁装修,我们什么也不动。
同学有点鄙薄的意思。但是我不管。人活着,纵然拥有广厦千万间,还不就是为了踏实的睡一个安稳觉吗?就算装修成皇宫,除了看着气派,除了休息,还能有什么?更何况,现在,所谓的装修,除了大把的花钱买个面子,其实本质就是在把一些假冒伪劣的建材辛苦的弄到家里,再均匀的整到雪白的墙壁、房顶上,让致癌物、辐射物时刻危及自己和家人的健康甚至生命,这样的蠢事,我坚决不干。
我要的,仅仅是睡觉休息的时候,头顶有一块安全、可靠的楼板。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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