汛汛绿池有浮萍

　　　　　　　　　　　　　　　　汛汛绿池有浮萍 高迎春 　　浮萍，一种看似渺小的水生植物。小小的叶片，漂浮在水面，叶下的微须，就是它赖以生存的根了。浮萍，叶小而根微，注定了它漂浮在水面，随波逐流。有的浮萍叶片，正反皆绿，人们叫它青萍；有一种浮萍叶片，正绿反紫，人们叫它紫萍；有一种浮萍叶片，一分为四，人们叫它田萍；由于它开白色小花，因而也有人叫它白萍。浮萍繁衍迅速，“一夕九子”，因此有人叫它“九子萍”。从小见惯浮萍的摸样，去湾边池边观景，我对它也是“熟视无睹”。闲来读诗词，发现古人关于浮萍的诗词中，意象纷繁，于是幡然醒悟，其实浮萍看似寻常，却又非同寻常。 　　在老家房屋南，走五六十米，就是一方水湾。水湾中有一个土丘，之上生长着茂盛的芦苇。水湾里，有水草，也有浮萍。明清时候，村里为了防匪防盗，筑有高高的围墙。村外的双层壕沟，以及围墙内的这个水湾，都应该是夯筑围墙取土留下的作品。爬上高高的围墙，往下看水湾，波光粼粼，头有些眩晕。夏天里，竹筐里放上吃剩的骨头，放入湾水中，可以引诱湾里的小虾到筐里。猛然间拉出水面，来不及逃走的小虾，就被俘获了。虾腰弯弯，虾须长长，一对大钳子，挺威武的样子。虾儿半透明的身子，一旦下了油锅，就变为红色，吃起来特别鲜美。下湾洗澡的时候，我们讨厌湾底下的水草，碰上就扎得人刺痒，里面还常常会藏着蚂蝗；我们也讨厌长在水面的浮萍，一个猛子潜入水中，等出水的时候，头上会粘上许多浮萍，那滑稽的样子，会惹得大家爆笑。村里人捞水草的时候，也顺便捞浮萍，回家洗净切碎，拌上麸子或米糠，可以饲养猪和鹅、鸭。 　　原先居住的东门北胡同西面，也有一个半圆形水湾。每逢春夏，湾边蒲草修长，绿剑如丛；湾内荷叶田田，藕伞缀珠；湾内荷花艳艳，梦云兼雨；引来红蜻蜓、绿蜻蜓，或飞舞或停歇，诗意醉芙蓉。水湾内浮萍疯长，几乎盖住了水面，一队白鹅游弋其中，浮萍让路，水面上就开垦出条条清晰的游径。纷乱的浮萍，很快就会集合队伍，将水面恢复如初。一个下雨的清晨，擎了雨伞去湾边观荷，发现许多人在捞鱼。一二斤重的大鱼，侧翻水面，昏昏如睡。我也加入其中，用伞把勾了两条大鱼，拿回家放入清水中，两条鱼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原来雨天气压降低，再加上浮萍盖严水面，使得水中的鱼儿严重缺氧，所以才泛白着肚皮漂在水面，任人打捞。亲见一个人拿着水抄，捞了足有二十多条鱼，让许多空手不能捞鱼的人，羡慕不已。难怪承包养鱼池中，有数台加氧机在水面翻转，也有人定期打捞浮萍，为的就是不让鱼儿缺氧，给鱼儿们提供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 　　在中国民间，有一种武术器械叫“浮萍拐”，又称孙膑拐。传说孙膑受了膑刑之后，行路艰难。途径敖来河的时候，河中的两条青龙动了恻隐之心，化作双拐，成为孙膑手中的兵器。孙膑从此左右持拐，练就打、挂、撩、挑、拨、架、甩、缠头等88式功法。左打右打、左撩右撩，手腕翻飞；双膝翻拐，回头望月，身法刚柔；二郎担山，怀中抱月，变化多端。百姓见孙膑手持双拐，行走助力，素日防身，左右不离身，因此给这丁字形拐杖起名叫“浮萍拐”。后来习武之人，在浮萍拐上添加可以弹出的倒刺，可以隐藏的利钩，使得浮萍拐就更加有攻击性了。宁津西部区域，古为孙武封地，胡苏河畔，有其后裔繁衍生存。而孙膑世孙中伯相的子孙，定居在宁津保店镇，在孙氏家谱中，更是有着明确的记载。保店西面沿河的“南八寨、北八寨”，以及黄家镇自古盛行武术杂技，必定与孙武、孙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种武术击打兵器，却以“浮萍”来命名，这其中的玄机，真令人有点猜不透。 　　水湾边，有一种胖乎乎傻乎乎的鱼，一扎多长，永远也长不大的样子，村里人管它叫“嘎鱼”，都说它是草籽变的，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却都在这样说。刚刚生下的胖娃娃，父母都说是从水湾里刨来的，一辈一辈都这样说，一家一户都这样说，懵懵懂懂的六七龄童们，被大人说得似信非信，等长大了结婚了，却又以这样的谎言来迷惑孩童。对于水面上漂着的浮萍，古代人认为它是由柳絮变的，说是柳絮入池沼，隔宿化作浮萍花，而且有许多人就相信。宋代的周晋，曾写过一首《柳梢青》：“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余云。本自无情，点萍成绿，却又多情。西湖南陌东城。甚管定，年年送春。薄幸东风，薄情游子，薄命佳人。”周晋词作，首尾呼应，清新流畅，叹谓人生，缠绵蕴藉。叠用比喻，极尽柳絮之状。无情之物，由于化作绿萍，又活画出柳絮贪恋春水的情思。而这首词中，就借用了民间柳絮变浮萍的传说。 　　古人最初将浮萍称作“蘋”，后来才有水萍，萍子草，浮萍草的称谓。诗经里的《召南·采蘋》篇曰：“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那个时候的人，相信“蘋蘩蕰藻之菜”，可以敬奉天地鬼神，于是逢到祭祀，便去涧水池塘边采集浮萍，用于供奉神灵。昔有童谣云：“楚王渡江得苹实，大如瓜，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这段童谣，取材于《家语》，话说楚昭王得到苹实，不知为何物，于是专门派使者去鲁国，向孔子问个究竟。孔子曰：这是浮萍的果实，吉祥也，唯有霸王可以获得。其实错了，听古人描述，应该是我们今天吃的红苹果，不知何时何地掉入水中，被楚昭王在船边捞得，听孔子“张冠李戴”，一番胡邹，果然信以为真。其实，浮萍自身小的不能再小，何以能结这么大的果实呢？看来，古时候的苹果树很少，结的果子也非常珍罕，世人很少有人识得罢了。 　　浮萍，绿盛水面，亦为水岸一景。“莺飞翠柳摇，鱼跃浮萍破”，方千里眼中的景致，生动而传神。“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杜牧眼中的水岸，别是一番风情。“粉字情深题叶，红波香染浮萍”，吴文英心情愉悦，款款写来诗句，也是清雅感人。浮萍，其体轻浮，随波逐流，于是常用来寓意“飘泊”。“飘泊浮萍是我身，淼茫积水非吾土”。白居易以浮萍自比，描述了自己居无定所而至的伤感。“相看万里客，同是一浮萍”，杜甫借用浮萍，写出了客居他乡，寄身流波之孤独情怀。“云边孤雁，水上浮萍，叫人怎不伤情”，刘过的词，将浮萍与孤雁相连，更是将行踪不定之苦，夸张到极致。浮萍，飘散无依靠，聚合自有散乱之意向。“天坛看星斗，散乱若浮萍”，张简诗句中，就用活了浮萍之散。“聚若浮萍散若云，江湖姓氏总相闻”，张炜诗句中，就用活了浮萍之聚。浮萍，水生草本，零碎而卑微，却承载了些许寓意与意向。当我们间或走近水面，你一定难以想象，就是这些默默无言的浮萍，承载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延续着璀璨的华夏文明。 　　中秋、国庆，双节相遇，八天长假，得以休闲。我得空游览杂技主题公园康宁湖，在湖岸边，我看到了花着五色，端庄清丽的睡莲；我看到了聚合依依，波荡漂浮的浮萍。韩偓的诗句，“犹是玉轮曾辗处，一泓秋水涨浮萍”，自然跃上心头。当年，我的父亲十八岁离家闯关东，二十八岁才得以回家，独自一人在外闯荡了十年。他飘若浮萍，该是多么思念故乡？汛汛绿池有浮萍，而此时此刻，父亲已是故去三十六年。面对浮萍，我才理解，父亲短暂的一生，是多么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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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图：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12-10-10 17: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