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伤痛

这个夏天，玫瑰花一朵一朵地开着，又很快一朵一朵地凋零了。残花于风中微微颤栗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伤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我读到那些文字有关，但那些文字的确引起过我的同情。
　　文字是几年前一个女子在网络上写的，算不上是文章，更近似倾诉，一个人来人往的吧里，大多是有头无尾的倾诉。几年后，我无意中读到，从中得出许多感慨。
　　看得出，这是一个为爱所伤的女子。写这些字时，她对往事充满了怀恋，眼睛里也该噙着泪水。读着这些字，我的心情被湿润了，为这个失去了爱的陌生女子。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就自己喊她做小茶。
　　即使在现实里我是认识她的，还是喜欢喊她小茶。因为我觉得，被爱所伤、为爱而痛的女子，就象一杯失去了温热的茶，孤独在无人的桌子上。那份落寞，在残存的清香里，深深感染着我。
　　她说，他们曾经在一起度过了几年的快乐时光。是啊，生命中那些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难忘，哪怕很短暂。对于她来说，那些快乐的时光，是回忆里的美好，但也带着许多的惆怅。
　　回忆是温馨而美好的：他曾经很宠爱她，亲手做好了饭喂她吃，散步时趁没人看见就背着她走，她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开心地笑着。春天一起去桃园看花，夏天一起在河边散步，秋天去田野采菊花，冬天围炉饮酒。即使偶尔吵嘴，也很快又言归于好。他生重病或是失意时，她陪伴在他身边，照顾安慰着他。日子虽贫穷，但她觉得那段时光很丰盈，也很幸福。
　　也许真正让人觉得难忘的，就是那些单纯的幸福。
　　那一年冬天，雪花在窗外飞舞着，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做母亲的快乐，儿子竟夭折了。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们伤痛欲绝。看着他每天唉声叹气，借酒解愁，她知道，他喜欢孩子，如果他们再生一个，他的心情也就会好起来。
　　可是，她不能了。失去儿子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她的身体越发孱弱，竟失去了生育的可能。
　　这时的她没想到，随之失去的会更多。
　　儿子夭折后，他们开始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吵到最后，就吵成了大矛盾。他借着赌气，开始不回家。或许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阴差阳错错牵了红线？惶惑中的她，心里隐约生出这样的想法。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女人。
　　反复的吵过之后，她选择了原谅。因为吵归吵，她还是不想失去他。当初嫁给他时，他单纯青涩。现在，身材略微发福，反倒显得成熟、沉稳，再加上事业的顺风顺水，他如一只雄鹰，飞翔在人生广阔的天空，那矫健的身影是她的骄傲，也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她愿意就这样做个小女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今生，始终相伴着他。
　　可是，有一天，他却对她说，他要离开她了。
　　她的回忆里，那是一个极其痛苦的夜，至今记忆犹新。她重温着那些情景，其实是再一次感觉伤痛。
　　那夜，他对她和盘托出，说着他跟别的女人之间的故事。对她来说，每一个细节，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她的心脏。但他还是继续说着，完全不顾她的心在流血。她忍着痛，望着曾经那样爱过她的他，说，我可以原谅你这些，我们再重新好好过。
　　他却连原谅都不要。
　　他的眼睛望着别处，神情冷漠，摇摇头说，我们不可能了。
　　她一听，就急了，哀哀地说：“我们能不分开吗？你可以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我来养他．．．．．．”
　　他很坚决地拒绝了她：“不能，我要光明正大地有个孩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不肯走，我离开。”
　　闻听此言，她绝望地说：“你是一定要另娶？那么，你们结婚的那天，我就自杀。”
　　他冷冷地说：“随你。那是你的自由，不关我们的事．．．．．．．．”
　　不关我们的事。看到这里，我的心都揪痛起来，为着小茶，为着她所受到的伤害。丈夫如此冷酷，如此的决绝。就像大海退潮一样，忘记了当初曾经怎样的汹涌，义无返顾地涌来，只为靠近渴慕的岸。而今，离开，也是一样地义无返顾。它要涌向新的岸。那曾经的岸，任它轰然倒塌，也与已无关了。
　　爱上了别人。这一句是他的杀手锏，是她的致命药。尝过这种药的女人，即使不死，余生也是生不如死地痛着。
　　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天涯芳草多的是，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曾经那样爱着自己的丈夫，一但移情别恋，就立时变得冷酷无情。妥协、哀求、甚至威逼，他都无动于衷，可见有时男人的绝情有多么彻底。
　　失去了孩子，再失去心爱的丈夫，剩下的日子，就是她一个人了。曾经是两个人的屋子，只有她自己走来走去，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人走茶凉。小茶果真如一杯茶一样被冷落了。
　　如一场盛宴结束，人消声散后的寂寞里，她独守着一地的凌乱和凄凉。满腹的伤心，说与谁人听？唯有在窗外的雨声陪伴下，敲打着键盘，字字如泣如诉，雨一般落着。
　　是的，如雨。心在流泪的女人在一个雨夜，没有一个共撑一把伞的人行走，只能独自坐在屋里，回想着从前的温馨，写出的字，也浸染了雨，读的人，一不小心就被润湿了心情。
　　是不是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容易被爱情迷惑？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豪门贵族，女人，总是为情所困惑？即使被弃，即使伤痕累累，也还是会渴望着真爱的到来？
　　我继续读着，或者是在聆听她的诉说。
　　还是同一个时间段的文字。也是一个孤独的夜，她似乎无事可做，或者是因为心情不好而不愿意去做。于是，她在网上写了一个消息：“一离婚女人，内心很疲惫。对爱情已经不敢抱幻想，对婚姻也感到非常遥远。―――如您是本地的单身中年男人，可以发给我消息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这段寂寞而又充满矛盾的话，显出她内心的孤独和空虚，她很需要一个单身的中年男人来为她疗伤。从那些连续贴出的文字来看，她在网上的时间很长。漫长的夜里，网络，成了这心情落寞的女子唯一的倾诉之地。
　　后来，我从那些陆续贴出的文字中发现，她不再只是对痛苦的呻吟，而是转向一种控诉。控诉她薄情的前夫，谴责坐享其成的狐狸精，痛斥周围的人对她的伤害。她喜欢用一个词：犀利，也喜欢运用所有犀利的文字，那些文字有意无意地会引起他人的不快。因此，她经常与人发生争执。也许是在现实里压抑的无处释放，于是，她臆造了一柄复仇之剑，在想象的战场上挥舞着，宣泄着。
　　一次次，她与别人发生着争执；一次次，她退下，又重新登场。如重整旗鼓的勇士，每一次的出现，她都异常的精神抖擞。她似乎在这种宣泄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或者她非常需要这种淋漓尽致的痛快。但生活毕竟不是武侠小说，扮做侠女挥枪舞剑，伤及别人的同时，也是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有一天，她说要离开，但没隔多久，又出现了。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文字中断了。我忽然想起近年来偶尔在其他论坛看到过类似的文字，我想，或许是她在新的地方所写。文字尚存着过去的影子，但更多的是猜忌、抱怨、仇恨，甚至穷追不舍地去攻击他人，极少有让人同情的部分了。倘若那些字果真出自同一女子之手，那么，我是颠倒了次序读的。这个夏天，我看到的，才是她最初写的，也是触动和引起我同情的部分。
　　被爱伤透了心的女子，在雨夜写就的那些文字，雨打梨花一般的楚楚，让人心生怜惜，怎至后来竟字字如刀，刺痛了读字的人？
　　当曾经的爱已成往事，何必还要去踩着那些碎片回忆？
　　人，要有承受痛苦的能力，也要耐得住寂寞。记得读过一篇文章，其中说到一个女孩子看好了一把伞，撑开一看，好大的伞。营业员说，这是两个人用的伞。女孩子想，下雨天儿，找个人一起打伞，不是件难事吧？结果，伞买回家，十年过去了，竟没打开过。当然，伞一直寂寞着，并不是说十年里没有下过雨。
　　很多人都有一把寂寞的伞。小茶。我这样叫着，就象叫一个熟悉已久的名字。几年前她在那些寂寞无聊之夜的倾诉，会在多年后被一个人读到并心生怜悯。那些最初的文字只所以打动我，是因为文字里的柔弱和哀伤，我甚至生出这样的念头：无论小茶在现实里是陌生人还是熟人，是让自己喜欢还是很反感的女子，倘若见到她，当会告诉她，即使受过伤，心中也还要盛满爱，而不是邪恶。这个世上，并非只有自己孤独寂寞，更不是只有自己被伤过。懂得去爱，不去伤害别人，这样才会有幸福的可能。
　　学会遗忘悲痛与怨恨，不然，会继续身陷痛苦之狱。南非总统曼德拉，在就职仪式上欢迎来宾时，还特别介绍了他被关在罗本岛监狱期间看守他的三名狱警，恭敬地向那三名看守致敬，他的举动令现场的所有来宾震惊不已。曼德拉曾解释说，获释当天，他心情平静：“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对爱，永不言弃。即使自己不幸福，也要容得下他人的幸福。倘若能够怀揣有爱的心，去做些对己对人都有利的事，相信会有那一天，孤独的你，果然遇上那个人，愿意一起撑起那把寂寞了很久的伞，穿过萧萧的风，走过淋漓的雨，跨越伤痛，让幸福在风雨飘摇的人生路途上如花绽放，发出雨滴一般温柔动听的声音。
　　那时，倘若有缘相见，我会再喊你一声“小茶”。小茶，相信那时的你，定会是被爱你的人捧在手里的一杯温润、清香四溢的茶了。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2-6-26 13:5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