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鸟儿们的命运
2022-01-0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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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鸟儿们的命运
多少年过去了,也不曾温习过,少年时代就会背诵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至今仍然是滚瓜烂熟,这应该不只是我,可能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印记。然而让人见笑的是,我并不认识黄鹂白鹭,即使把它们放在我的眼前。事实上,还有那些耳熟能详的、普通得可以的鸟儿——比如乌鸦、喜鹊、斑鸠、鹞子、大雁、布谷鸟等等这些鸟儿也不能准确地辨认,每当看到在排列有序地飞翔的雁阵,我知道它们是大雁,但对于一个个体的大雁,我一直还没见过它们的真面目;常常看到那些鸟儿从头顶掠过,我分不清它们究竟是什么鸟儿,也总是把它们张冠李戴。可能是因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和它们不能近距离地接触,至少要用丈量,不能清晰地看到它们身上各自所具备的相貌特性;所以鸟儿的样子在印象里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背影,似曾相识而又模棱两可。
看到它们的庐山真面目,能够准确把它们分辨开来是不久的事。认识之后我才知道,人们对于鸟儿的认识和实际上有很大的偏差缺失,习惯上人们喜欢鸟儿是它们的好声音,声音是如何地清脆婉转,如何地轻柔妙曼,却忽视了鸟的美丽,鸟儿的美丽远远超过它们的好声音,它们的美丽时尚另类,个性的张扬的,同时又是浑然天成,就如再一般不过的马扎子,它头上的羽毛是乌黑乌黑的,就象是帽子。颈上是灰白色的,象围脖,颌下雪白,恰似围脖两段下的穗条。身上腹下同是灰色的,但身上偏于黑,腹下偏于白,同一部位的灰色也是在变化着,由深入浅或者是由浅入深。同一片羽毛也不是一样的颜色,身上的羽毛大部是黑色的,其外围是白色的,黑白相处才呈现的是灰色。翅膀上的一根翎羽上分布了三种颜色,天蓝,白色,黑色,收起翅膀,看到的是清一色的天蓝,展开翅膀,就是是色彩相间,从上面看从下面看,从不同的姿势角度看,呈现的却又是另一种异样的色彩。让我展开想象的翅膀就是穷尽一生也想象不出象啄木鸟的体型的绝妙和它华丽的外衣,细长细长的尖嘴儿,玉石一般,头上扇形的花冠,简直就是盛开的花朵。色彩的组合是那样的协调和完美,在阳光下溢光流彩,鲜艳夺目,象是泼了油。每一种的颜色不是都死板的,都具有生命力和活力,这是人工技术如何也不能完成的,就如人类可以制造出任何一种的营养物质,但就是不能制造出人体内的免疫物质。人们总是把“白”比作“雪白”,没有比雪再白的了,现当我看到白鹭的白,我想告诉人们的是,“雪白”在“鹭白”的面前还是略欠神韵的。白鹭线条的美也是绝伦无比,高挑的腿儿,长长的脖颈伸开一字长舌灵活地自如,卷起S一样优美,它站着鹤立鸡群,一行上晴天的时候则衣袂飘飘,无论是静还是动,白鹭的气质永远就是那样的冷艳、高贵、典雅。我想建议那些服装设计师们,看看这些鸟儿都是如何打扮的,悟懂了鸟儿的打扮,他们才能悟懂服饰的真谛,设计出来的服装才一定备受青睐。
我看它们是如此的清楚,能够如此地细致入微,是因为它们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以最大可能地缩短距离,甚至可以把它们拿在手里,任意处置它们的状态姿势,扒开它们的羽毛,撩起它们的翅膀,掂起它们的腿儿。这我要感谢我的工友们,是他们给予了我这样的难得的机会儿,否则我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我能够认识那么多的它们,而且相当深刻,可能再无法忘却。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平凡的可以的工友们自制的气枪让人叹服,完全可以申请专利,8毫米304精密管做枪管,不足四公分的铝管做气管,红外线瞄准镜,用废旧电冰箱拆下来的压缩机充气;这样的气枪简单轻捷科学,非常实用高效。第一支这样的气枪问世,几人争相效仿,并不断改进完善,越发地精巧。工地闲散的时候,这些工友们就会在晚上你呼我唤地自发组成气枪队,乘着皎洁的月光,或踏着漆黑的夜色钻进了林子里。拎着口袋出去是空的,回来总是或多或少的收获。
很少看到应声而响就能会“啪”地一声直线坠地的场面,可能是因为枪法和鸟儿身体相对较小的双重因素,每次不可能击中它们的头部或者要害,实际被击中的部位是多种多样的,因而鸟儿们很少当场毙命,比如喜鹊就很难捕获,分明是打着了,羽毛飘落了一地,但它还是逃了去,虽然它在逃脱后未必能活下去。确切地来说它们都是受伤之后才比捕获的。击中了一只斑鸠,只见它扑棱扑棱地挣扎着飞去,但飞的越来越低,直至掉在了地上。人在下面是要追赶的,有的飞的较远,追赶的人们往往是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一次击中的鹞子飞到了河的对岸,当时已经是深秋初冬,晚间的河水已经很冷很冷的,水面很宽很深,河水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但他们并不罢休,一个工友呼呼三两下就脱光了衣服跳入河中,游到对岸继续追赶,那只鹞子最终没能逃脱。一只鸟儿被击中了胸脯,嘴儿一开一合,舌头伸出来缩进去,眼皮子不时地翻上来再闭上去,村里的一位大娘就象这只鸟儿的样子,那位大娘患的是肺心病,看到她总是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可能习以为常,但旁人看到她的这个样子难受得心就要溅出来。一只鸟被击中了半个头部,半个脸血肉模糊,那边的眼睛也一定瞎了,但它依然翘着头,好着的眼睛分外与众不同;我想到我的大哥,他单薄瘦小,他曾被一个膀大腰圆、身高马大的一个人暴打一顿,眼睛青紫,鼻血满脸都是,他有理难辨也无力还手,但他的神情里充满了仇恨和凶光。一只鸟儿被打着了翅膀,掉在了地上还要试图飞起,打着趔趄;我一下子又想起来一位残疾人,他曾经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双腿,因为他是个瘸子,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最终成了一个光棍汉。
总以为鸟类是属于一种非常柔弱的物种,没有想到它们反抗的力量是巨大的,它们的反抗丧失了理智,已经疯狂,紧紧地攥着着它们的腿儿,它们拼命地挣扎扭动,扑棱棱扑棱地扇动,有些鸟儿的腿即使扭折了但并不停止;双手紧紧地攥着它们的翅膀,明显地感觉到翅膀在不停地鼓动,鼓动的力量就象是大地在鼓动,让人不能自持,总是担心稍有不慎它们一定就会挣脱掉。鹞子有一美名——“铁翅膀鹞子”,它翅膀扇动的力量能把兔子、鸡子、老鼠拍打晕死过去,这样的翅膀在拍打的时候让人只能全力以赴,丝毫不能大意怠慢。鸟儿们如此强烈的反抗才是真正面临着直接死亡的原因,很多时候一不做二不休索地向地上狠狠地摔下去,鸟儿立时就断了气,有的被摔扁了,就象贴在地上的稀泥巴;有的头被甩在了石头上,脑浆迸裂,有的肚子被摔破,肠子流了出来。有时候索性紧紧地攥着它们的脖子,直至它们没有了反应,还有果断的,把它们的脖子扭上几圈,脖子不是被扭断就是被扭掉。
宰牛不用杀猪刀,鸟儿的个头较小,寻不着它们的血管和气管,刀根本无用武之地。它们有的是被折磨而死,一只白鹭受伤的只是一个翅膀尖儿,有人活生生地把羽毛从它的身上拔掉,刚开始是一撮一撮地拔,最后是一根一根地拔,到了最后全身被拔的精光,一根不留,全身通红,血渍殷殷,就象是刚刚分娩下来的孩子;但它的眼睛在睁着,还是一样乌黑闪亮,还是一样盼顾灵活。有的工友性急,嫌拔毛麻烦,他索性直接把鸟儿的皮拔掉,拔掉了皮之后它们有的还在呼吸,腿儿还在颤抖,全身血淋淋,肌肉组成部分一目了然。在它们都还没有死去之前,它们胸膛是被硬生生地撕开的,它们的脖子是被撕掉的,它们的腿儿是被扯掉的。胸腔里的肠子、肝子、胃……所有的器官被一股脑地掏出来,掏了个稀巴烂。撕掉并不是很容易,肢体之间都有筋络相连,筋络至今是一种最有韧性的一种物质,皮撕掉了,肉撕开了,但筋络还在连着,往往把鸟儿撕得面目全非它们才完全脱离。有天晚上俘获了一只鹰,那只鹰中了两枪才下来,一枪击中了翅膀,一枪击中了胸部,它受了重伤。带回来把它拴在一根棍子上,它并没有卧倒,竟然还站在棍子上,双目圆睁,一动不动,一点看不出它是一个受伤者,依然是威风凛凛,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推诿来推诿去没有人敢下手杀死它,有人出了一个主意,把它喂狗了,若是野鸡、斑鸠之类的,野狗就会把它们吃掉,但当把鹰扔在了它的面前,狗却犹豫起来,它只是打量着鹰,始终不敢下口。神鸟,这时候人们确信鹰的神力,有人想把养起来。但那鹰就是不吃不喝,人们把它的嘴儿掰开,塞进去新鲜的肉食,它依然拒绝,宛若雕像。多天之后,那只鹰终于死了,活生生地被饿死的。
还有一些是被烫死的,第二天,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是斑鸠野鸡,还是喜鹊白鹭,它们统统被扔在大盆子里,倒上开水。其中两次还有刺猬,刺猬是意外收获,它是主动暴露自己的,它可能是在觅食,也可能是出来散步,反正是不慌不忙的样子,爬动着树叶窸窸窣窣作响。捉刺猬一点也不费事,手到擒来,它不反抗,就只知道紧紧地蜷曲着身子,这是要它的杀手锏,也是它的看家本领,但它错了,因为它面对是人,人只需要拽着它的一根刺就把它轻轻地掂了起来,然后把它放在蛇皮袋里。很少人知道刺猬的杀法,和那些鸟儿一样,杀掉它的办法就是用开水把它烫死。鸟儿还要扑棱几下,溅出水来,而刺猬从开始滚烫的开水浇在它的身上到死就不见它动一下,一直就是紧紧地卷曲的,一动不动,它是那样地懦弱却又是那样的坚强。没有人知道它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它所经受到的痛苦,但我想,它一定在想什么,虽然它并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发生这一切,发生在它的身上。我还清楚地知道,浇在刺猬身上的开水如果要是浇在人们的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村里一个小女孩不慎将手伸进了茶杯里,茶杯的水其实也没有浇在刺猬身上的开水滚烫,但她手变成了一个医学棘手的难题,虽然做了几次手术,她的手掌还是长在了一起,如青蛙、鸭子的脚掌,五个手指头蜷曲着,再也不能伸开,越来越变形扭曲。
鸟儿并不是束手待擒,它们的智商并不低,它们一定知道危险性,知道如何地保护自己,在白天人们根本不可能击中它们,不容人们靠近它们,有时候靠近了,等到人们拿出枪来,它们就轰然一声飞走远去,它们很少给人机会儿。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卧在大树上——大树参天,枝叶繁盛浓密,它们几乎又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了大树最上面的枝头,这样的位置很难发现它,晚上灯光照过去,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错落繁杂的树叶,树叶迷离了人们的双眼,若不是耐心的人细心的人,一辈子的时间也很难击中一个鸟儿。事实上自从他们开始行动以来,鸟儿的数量和种类明显下降了许多,击中是一种因素,另一种因素就是逃亡,鸟儿发现了这里的危险。这里是河滩,远离村庄,人类活动相对较少,可能很长时间这里就是安全的,习惯让它们在晚上栖息在这里,它们放松了警惕,睡得酣香,但它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来了这么一撮人,制造了那么特殊的一种枪,静谧的夜晚里由此暗藏杀机,它们的命运再不能自己掌握,它们当中总有幸运的,一定能逃过一劫,但它们当中也必定要再重复地上演着不幸。
每击中一只鸟儿,质朴的工友们就能体验到胜利者的快感和兴奋,眼睛里发射出银子般的亮光,喜悦如正在闹春的枝头。他们拎着鸟儿掂量了几下:“真不错,肥得很,快有半斤了!”被击中的斑鸠马扎子居多,还有野鸡,一旦捕获了白鹭或者是鹞子,他们就会异常地激动,似乎那是他们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华丽转身。他们从不把麻雀放在眼里,击中也不会要的;但有时他们要比试枪法,练习枪法,麻雀相比小了许多,麻雀一旦被击中当场就会毙命,不管谁击中了麻雀,看到麻雀应声而倒都会受到同伴们竖起大拇指啧啧赞赏:“神枪手,好枪法!”
最惬意的自然是享受它们的美味了,当厨师吆喝一声:“开饭了!”每一个人都比平时吃饭积极了很多,“哗啦”一声都奔过去了,有的竟然还情不自禁狠狠地用筷子敲着瓷碗“邦邦”地响。人类的的欲望只剩下舌尖上味蕾的欲望,他们不仅要品尝出那些鸟儿肉质都很精瘦细腻鲜美的共性,而且还要咀嚼出它们究竟属于哪一类的鸟儿,那一类的鸟儿所具有特殊的味道。吃野味吃的是一种风情,吃鸟儿吃的是一种优雅,优雅之中还必须要有技巧,技巧之中还必须要有享受生活的那种从容,急躁不得,大块吃肉这里用不得,必须要小口,小口地吃肉,小口地啃骨头,小口地吸允、反复地吸允。性子粗糙的人粗枝大叶地啃了几下就把骨头吃掉扔了,惹得有人翻着白眼啧啧惋惜和责怪:“多好的美味被你糟蹋了!”懂得享用的在他们的牙齿、舌头、口腔、手指紧密巧妙地配合下把那些鸟儿的翅膀、胸腔、头颅剔除得干干净净,一根根骨头从他们口中吐出堆积在桌子上,象鱼刺一样炫白,火柴棍一样短巧,银针一样的精细。吃一会儿再“嗞嗞”地呷一口白酒,有的则是仰起啤酒瓶子伸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然后一抹嘴,“嗝嗝”地打着饱嗝,这样的姿态神情把清风都感染得习习凉爽,云朵都放松地飘逸微笑起来。
我不敢说我是一个好人,但我敢说我是一个很少作恶的人,至少在这些鸟儿的面前,我从没有伤害过它们,看到血腥的场面我就会背过气去,拿起刀我就浑身哆嗦,我做不了英雄的,我甚至我怀疑受不了一丁点的皮肉之苦,鞭子在眼前晃动几下我就会供出所有的机密。做一个常人,每每听到伤感凄凉的故事,甚至是伤感凄凉的戏曲音乐,多愁善感的我都会禁不住两眼泪花,哽噎在喉,现在当我亲眼目睹着这些鸟儿,我黯然地为它们哀伤,哀伤发自我的灵魂深处,然而,每当那些鸟儿都变成了美味佳肴时,我的动作并不比其他人缓慢,我和他们一样地蹦跳着快速地奔去,快速地在一钵子的野味中寻找自己的目标,试图在第一时间内锁定它们最为诱人最为丰盛的某一部位,然后慢慢地细细地享用,齿颊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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