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录像厅”
2022-01-09经典散文
[db:简介]
部队大院犹如一个小社会,服务设施齐全。那时,我最早接触的是电影。最初,是在操场上看露天电影,之后,是在大礼堂看电影。录像厅就像是矗立在高山之颠,离我很遥远。
小学毕业那年,父母带着我回老家探亲。那时,村民们的休闲娱乐方式原始而单调,无非是听广播和打扑克。年轻人平时闷在村里干农活,遇到赶集或者下雨,才被允许放风。他们骑着自行车到几十里之外的小镇寻找刺激,往往热衷泡录像厅。镇上只有几条主干道,录像厅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周围。
那天,天阴沉沉的。堂哥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一路颠簸。他像从笼里飞出的小鸟,高声欢呼。到了镇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正中堂哥的下怀。他巴不得天天下雨。他把自行车停在一个录像厅的门口,硬把我拽了进去。录像厅荜门蓬户,一个投影机、一帘幕布和一堆电影录像带,便构成了低成本“小影院”。其面积和我家的客厅相近。录像厅里的人杂而多,勾肩搭背,挤在一起。他们大多是周边各村的村民,一一脱了鞋,把脚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吊儿啷当。他们嘴里吐着烟圈,烟气熏人。烟味、屁味和脚臭味混杂,令人窒息。
我记着看的是刘德华和吴倩莲主演的电影《天若有情》。那时,刘德华和吴倩莲正青春,银幕形象青涩而清纯。他俩将社会底层的小情侣的爱情演绎地入木三分。小青年们看得如痴如醉,也幻想能拥有动人的爱情。站在角落里的老板有三十多岁,也是农民出身,因家住在镇边,便借着天时地利乘势而上,开了录像厅。录像厅空气浑浊,我被熏得晕头转向,直流眼泪。老板显然也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搬起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外抽烟。我很想回村,向堂哥投来求救似的目光。堂哥仍然很有兴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再也受不了啦,猛地冲了出去。村民们的精神世界太贫瘠了。录像厅就像一个充满诱惑的放纵之地,让他们如愿以偿,沉醉且沉溺其中。他们在这里方能找到快乐。我蹲在屋檐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像是刚从监狱里走出来。
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没有进入录像厅。直到我中专临近毕业,有个同学逃学,顺便拐走了我。我俩搭公交车去了禹都市场。他大大咧咧,我请你看录像,你请我吃饭。你看我够哥们吧。我低着头未作声,表示默认。我虽是运城人,之前却从未去过。对于禹都市场,我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还不如他一个外地人轻车熟路。禹都市场刚发展起来,数条街道纵横交错。录像厅就像撒了一把豆子,随处可见。他拉上我走进一个录像厅。那个录像厅有两层楼。一楼大厅摆了几排长条凳,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当时正在播放电影《霸王花》。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女兵们超负荷地训练,吃尽了苦头。夜晚,躺在寝室的床上,有个女兵照着镜子看着自已晒黑的脸庞而嘤嘤哭泣。她们没有时间来保养自己,便拿着切好的黄瓜片敷在脸上,找寻些许安慰。她们个个身手矫健,手擒歹徒的瞬间也成就了自己。她们是自豪的,曾经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突然,那个同学说道,哎,看着真没劲。你在这里,我上二楼。他喊道,老板,上二楼。老板说,上二楼,得再加几块钱。他把几块零票塞到老板手中,急匆匆地跑上去。这时,有个小伙,占了同学的位置,坐在我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烦透了,爱理不理。他说,早些年,运城的黑帮猖獗。每到深夜,他们就骑着摩托车出来活动。他们经常来录像厅,也曾有不同帮派的人拿着凶器在此决斗。那场面血腥极了。我还是一个单纯的学生,心里忽忽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电影,始终不见同学下楼。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也跑了上去。二楼大厅有一群男人,正襟危坐,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的呼吸声急促,裆部似乎有个小老鼠在嘶咬。同学见了我,招呼我坐下。我一瞅屏幕,傻眼了。屏幕里有两个裸体男女。男人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像一个神,傲慢地盯着女人。女人跪在他面前不敢直视,像一个卑微的蚂蚁,任由他摆弄。真恶心。我突然浑身难受,恶心地想呕吐。我胸中波涛汹涌,一浪一浪袭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蹬蹬蹬”跑下了楼。
我对录像厅的态度和同学大相径庭。他对我的行为很不解。我想,这或许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小时候,部队大院干净整洁,房屋井然有序,树木郁郁葱葱,道路宽阔笔直。我站在草坪上,望着蓝天白云,春风满面。我见不得污渍,尤其是身边的公共厕所。厕所的脏、乱、差所散发的异味熏地我想要呕吐。而录像厅里的乌烟瘴气同样让人不堪入目。弥漫的烟雾,像一条毒蛇,悄悄地潜伏在人的身体里肆意作乱。其次,录像厅里的人鱼龙混杂,我担心自己会着了坏人的道,走上歧途。
毕业后,我到外地读大学。期间,网吧渐渐遍地丛生。而录像厅就像是身体上的毒瘤,被时间清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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