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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宅那株银杏树

2022-01-0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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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家宅那株银杏树
                                       文/围庭



   杜家宅是一个村庄。若从天山路到北新泾,半途左侧就是。村庄由低矮瓦房和庭院、草木组成。绿色的田野包围着村庄。那时,似这样横着的村庄很多。多了就普通。但杜家宅不普通,不普通的地方,是它的村北头有株高高挺立着的银杏树。方圆百里就这一株。

  那时,银杏树六百多岁了。树干皱褶纵横。突出的筋腱像瘤,凹陷进去的似吸气的腹肌。树干半枯。枯的一半,好像在打盹在睡觉。活着的,舒畅地长满青枝绿叶。神奇的是,绿的叶片有时会袅袅升起气雾,人们都说那是大树在呼吸空气。树的根部有个很深的洞,黑咕隆咚,没人敢伸脑袋往里面窥探,因为曾经有蛇从树洞里窜出来过。附近有蜕化的蛇皮,人们都说那是住在里面的蛇精夜晚换衣裙扔下的。在别的村庄,村民喜欢聚集在树下乘凉聊天,嘻嘻哈哈什么话都不忌讳。在杜家宅,人们敬畏银杏树,没人敢在树下瞎三话四。逢年过节,本村的人都在树下供奉祭品,敬香磕头。别地方的人也带着祭品赶来敬香磕头。那时我坐公交车经过,常常看见银杏树的上端香烟缭绕。

  我有位陈姓朋友住在杜家宅。陈父丧偶,并未再娶。很奇怪,我和陈在一起话儿并不多,可和他父亲在一起时话儿反而多,而且比陈更显得亲近。我是看树找陈的父亲的。陈的父亲喜爱这株树,我们在一起谈银杏树。在我眼里,陈的父亲也是一株陈年老树。常看他拿扫帚到树下清扫护养。谁要是在树下说些不敬的话,或是随意地将香烟屁股摁在树身上,他都会叱责,话说得很重。树在他眼里是祖宗。是先有树,人们就在树旁搭建了房屋?还是先有人,在这儿居住了以后种了树?村里的人说法不一,有的说先有树,有的说先有人。两种说法的人碰到一起并不争执,他们熟谙对方的意思,也不屑再说出自己的主张。陈的父亲说是先有树。后来查地方志。杜家宅建村才三百多年。陈的父亲让我佩服,我觉得他比别人懂树。

  树大如神。如神的大树肯定会有故事。当年侵华的日军驻扎这里,村民藐视他们,而对这株树却顶礼膜拜有加。日军想砍掉这株树,结果每砍一刀,树的伤口就会流出血色的液体,还有烟冒出来。日军慌了神,赶忙摆好几案焚香敬拜。陈的父亲说那时他还小,但这一幕却是亲眼所见的。二十世纪80年代初,附近的天原化工厂发生化学品爆炸事故。大树离化工厂好几百米,按理这爆炸与它并不相干,不料它竟然也跟着燃烧起来。村民慌了,不分长幼一齐浇水救树。次日我赶往爆炸现场看究竟,也顺便去村里看银杏树。树燃得不轻,局部有燃烧后变黑的残渣,形似木炭。神奇的是,树还活着。

   90年代后我工作调动,就不再往那个区域跑了。期间老父有病长期卧床,我与家人轮流服侍在侧。同时,我还要抚育女儿,还要上班,还要考职称,忙得一塌糊涂。在这种状态下,事实上不会也没时间再去顾及杜家宅那株银杏树了。后来传来消息,说杜家宅被开发商相中了,在撒了一大把钱后,造起了住宅小区,还开辟了一条叫茅台路的马路。斗转星移,往事悠悠,陈的父亲要是在的话,该有九十高龄了。是生是逝,皆不足为怪。我当然希望他老人家还在世上。至于那株银杏树的命运我没敢去想。没敢去想,是害怕想,是心生惧感。当年日军砍伐用刀,一刀又一刀,大树有足够时间表达抗议。现在用电锯,只要摁下按钮,什么都在瞬息之间灰飞烟灭……

  寒风吹秋,银杏树黄叶飘满地。杜家宅那株银杏树还在的话,年纪大概也有七百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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