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
2022-01-09经典散文
[db:简介]
文/浅月依然
一只小小的冷绿色闪闪发亮的小发夹,安静地搁在梳妆台架子上。早已短发齐耳,偶尔独自在家时才把它斜夹在额前刘海上方,对着镜子里左顾右盼一下。
四十大几的女人,往往对这种小而轻且做工粗糙的饰品不屑一顾。
擦拭梳妆台,一不小心抹布一角捎带到了它,啪嗒轻脆一声响,在梳妆台角上做个弹跳,拇指盖般大小的它竟然以光速逃无影踪。
开灯,寻找,趴地上各角落把能看着的地方搜个遍,小家伙居然猫猫藏的很巧妙。
它就在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并不大。一张旧梳妆柜靠墙而放,上面几格木架上放着常用的梳洗用品,下面是满满当当一柜子旧书。柜子虽然小但以我的力气却也不容易挪动,况且它已经显露出一种家具的老态龙钟,随时有散架的可能。房间地上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我知道它在,它就在这个房间某个角落暗暗打量我。
一直对有着闪闪亮亮的东西心存好感。阳光明媚,透射过树叶树枝的间隙,那些亮亮闪闪的圆圈斑点随着风轻轻晃动。可如果在夜晚黑咕隆咚的路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大踏步行走,要是突然别出心裁踩向亮闪闪的地方,往往就会是令人沮丧的水坑儿。
它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找到。或者就让它的莹绿闪亮定格成心头最爱。
哪怕只是小姑娘两元超市里搜寻到的两只里的一只。它是凤宝贝第一次送我的母亲节礼物。
我不是凤宝贝的母亲。她的母亲离开并没走远。我听她们在电话里大声订正约会地点,大声互敬网络流行词汇,我见她们在大街上意见不一致拧拧巴巴,又唧唧歪歪。她们的关系比朋友亲昵又比母女生疏一点。
我不回避和凤宝贝聊她妈妈的状况,嘱咐她不要和妈妈顶嘴。也不介意流露出对她爸爸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痛恨。
凤宝贝每周见到我心情大好的时候,会立刻伸出双臂:姑。来!抱个。我紧紧地把她少女身躯整个春天的花朵芬芳拥进怀里,并鼓励:热烈点!再来一个!凤宝贝如果正被课业所累就会立刻哀怨地深深看我一眼,低下头去闷不作声,我不依不饶假装嗔怪:咋?还得我问候你格格吉祥?然后她唧唧喳喳讲述学校同学女孩子们之间的琐琐碎碎,嘻嘻哈哈仰起片刻欢愉的小脸。
有空了,也陪她去公园完成观察春天的课外作业,还带她热天去吃冰淇林。当然也数落她粗心大意做错的习题,捉住她的胳膊命令立刻叠整齐自己的衣服。
凤宝贝不可能没心没肺,不然她的网名昵称怎么从“爸爸妈妈的爱"变成“宝贝心好痛",再摇身成“左岸的维纳斯小镇"。凤宝贝的笑声和脸庞闪闪亮亮,点缀着她发育蓬勃顺畅的青春嫣红。
于是有一天,凤宝贝和她妈妈逛街回来,送给她二姑一个闪闪亮亮的玫红色小发夹,送给她大姑我一个闪闪亮亮的冷绿色小发夹。还说正符合二姑和大姑的风格。二姑细心地打理凤宝贝贴身必用的少女小内衣少女帮宝适,而大姑只是拉凤宝贝坐电脑前强迫她百度查寻做左岸和维纳斯的深层探讨。
那天恰好正是母亲节。凤宝贝送给奶奶一把木梳,送给她妈妈一枚宝蓝色小戒指。
相对凤宝贝十二岁时家庭的和平演变来说,哲子五岁时的记忆应该是灰暗的。
我也不是哲子的母亲。哲子的母亲离开后选择了远走。我成为哲子二婶后的第一个仲秋,瘦弱的哲子目睹聆听了父母的互相指责,大声争吵和无所顾忌的谩骂。那一刻的伤痛多深多痛,我始终没敢问。哲子肯定不会说。
哲子沉默寡言,在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小心翼翼的维护下成长。他和他父亲保持着一个过不去的坎的距离。他生病不吃饭不说话,小脸红彤彤身体烧的火炭一样,大家心里清楚他想什么,却只是尽可能地满足他物质上的需要,默契地在他面前从来不提起他的妈妈。生怕一不小心孩子的魂被那狠心的娘拐带着走远。
少年的哲子在曰记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出去!永不回来!他发现家里人觉察到他的意图,日记摇身由中文版变成了英文版。陌生的曲里拐弯的英文字母,单词,句式,闪着冷漠的光亮拒绝着问寻的眼睛。学业完成后,哲子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家乡,选择在遥远的冰城就业立足。年复一年,他在滚滚的拥挤的春运潮流里奔波,向着曾经漠视的家挥动翅膀。
泪滴,汗滴,一样可以闪闪光亮,在漫不经心中跌落滑下,洇没在成长记忆深沉厚重的背景里 。一些闪闪亮亮终究会在平凡平淡里生锈,腐烂甚至消亡,而另一些闪闪亮亮却裹着厚厚的尘世包浆,寂寞地等一颗心一双眼睛穿越暗夜,把曾经丢了的重新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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