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氤氲山水中沉思(再修版)

　　北方的冬天很冷，成群的黑山羊像一大片云从山下漂移下来。山很高，山上有村，村子很老，有一千年了。 　　远行客们走到这里免不了都要抬头往山上望望，这时会看见山上的一片老房子，老房子规规矩矩的像鸽子窝一样密匝匝嵌在山的腰身上，在整整齐齐中错落分布着。这是典型的山西民居，老房子，老屋子，只是很多己是无人住着的空巢了。 　　一群摄影人踩着雪来到这里，山行路滑，他们的车已经在路边抛了锚，当他们扛着沉重的器材来到这里，不禁发出哥伦布一样的惊叹，这简直是太行皱褶里的布达拉宫啊！不，不对，以现世的珍贵邂逅它，它吸引人们注意的，不是气势与威仪，更不需要自己呐喊，它是千年隐士，衣衫弊旧，却阅尽了沧桑；这里人迹罕至，恍如世外，这里的山环水抱有中国画里难以再寻的旷阔现世。 　　美则美矣。但凡意境上乘的中国画里，都笼有一种深藏难掩的无形寂寥，这个叫大汖的村子也是如此。 　　山水都藏着性情，隐着历史，养着仁智。山水成字，山水成村，山水成诗，山水成画 ; 大汖的山水里的成人之美，成的是一个古老的梦。 　　大汖无孩童，只有老居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像他们守着的这个村子一样有年纪。当山南的阳光抚上他们的脸，他们喜欢把目光浸在阳光中放飞，飞过这山座那一面的另外一个远方。孩子们都出山了，外面不断变化的世界年轻也精彩，年轻人出去很久才回来，有的一年回来一次，还有的一去就不再回来。在冬天八九点的太阳光下，他们会慢慢地想着他们的孩子们，那是他们系在心里无法言说的远方挂牵，这时候他们脸上一定涌着欢喜的笑颜。毕竟他们也习惯了，山外的繁华，山里的清朴，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他们留在这里，沿着先民的遗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的那棵老树，心甘情愿地守他们的那口老泉。 　　那树是他们头顶上支起过一片浓荫的树。有村子的时候，就有这棵老槐树了。老槐树用一千年沧桑，默默地为村子遮风避雨，荫护了大汖一代又一代村人。它粗大的躯干五人合抱才能围拢，它翻擎的虬枝臂膀一样伸向穹天，像一个亲切慷慨的怀抱，成为大汖这个寂寥的村落在天地间一个静止的手语。老槐树低处的枝头挂着人们祈福的红布绦，像一个宽容慈爱而有灵性的老人，它注视着山上新贴的春联，看着山上稀疏的炊烟淡淡消失在风里，听着树底下人们说着他们自己的故事，老槐树沉默不语。落叶归根，游子思归，老槐树的根已深扎在大汖每个子民的心里，无论大汖的血脉在多远的地方开枝散叶，老槐树的精魄都会随着生命的年轮一一圈圈生衍繁盛。 　　而那泉，是他们心口上冒着热气的氤氲温泉。这里的温泉水发迹于太行山系的滹沱河，源自100米地下的矿物质水，出水温度高达67度，因含氡元素而被称为氡泉。氡是一种惰性气体，水温越高越容易从水中散逸，大汖氡泉水的神奇独特在于，它是氡泉与硅酸泉的复合泉，泉水清澈透碧，不仅可以直接饮用，更是冬季露天泡汤的绝佳去处。当人以氡泉泡汤时，不光护肤养颜，促进新陈代谢，对于祛除人体内的风湿寒邪，平衡机能有意想不到的妙处，所以冬日去大汖温泉泡汤的人逐渐多起来，大汖这个地方也由以前的"藏在深闺人不识″而成为温泉文化的一个地埋标签。 　　上山下水，大汖这个地方占尽山水之美。它以温泉之名让人们为亲水踏破铁鞋而来，来到这里的人们却蓦然发现，那遗落在山上古旧的石头村落亦是一道深邃的未解之谜，这道谜面之下是遗失在历史年代里的山地农耕与石窟文明，与一个村落的生生不息的生命脉动。 　　大汖的氡泉汤泡如莲花般次第开放，在云蒸雾笼中舒放地浸泡身心的人，身外的朔风寒雪正在成为反差分明的完美背景。水的浸润与山的怀抱使人沉醉不思归路，热气将神思携至山上，想起在山路上遇到的一位背篓阿婆。阿婆七十岁了，她头发丰茂，脑后结一髻，看到我们露齿一笑，她牙齿紧固密实，走路健步如飞。 　　山涵养了水，水滋养着人，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当人反哺了山水，山水方显深情。当大汖温泉氤氤的水雾飘散到天空中幻化成云，有个声音向着远方在一遍遍回响: 式微，式微，胡不归？ 那棵老槐听到了，它一直在村口等。（ 157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