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我的胃

温暖我的胃 昨天忙了一天，没有顾上吃一口，直到晚上感到饿了，就在街边吃了一碗面条。吃的时候狼吞虎咽，觉得特别的香。吃完站起来却坏了，把胃吃疼了。 我总是这样，不吃饿的慌，一吃就胃痛。这种情况好多年了，从我上学的时候开始，那时候懒得吃早饭，磨蹭到中午，也因为作息的问题，这样的坏习惯一直没有改过来。后来到单位上班，更是变本加厉了。早上赖在起床，更不愿意跑几路，去吃一次早点。单位那时候的食堂只供应一次午饭，就这样熬到中午吃一顿，两头都是挨饿的。我觉得这胃在那几年是受我的虐待，我待他不好，把他不当回事，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就忍一忍。他生气了，自然也就待我不好，于是经常闹别扭，在我的肚子里发脾气。他报复我，先是满嘴的苦，就像喝了中药永远没有散去。接下来便是干和涩，似乎碰一下就会裂开一道口子，完全风干了。很难受的样子，只感到脸上只剩下一张嘴了。接下来便是吐酸水，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肚子一空，翻江倒海似的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最可气的就是晚上正在睡觉，一股浪潮从胃部涌出，紧接着，口腔里、鼻腔里全灌满了。有时候堵住气门，呼吸也开始紧张了。 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死在胃的手里。他是记仇的，我对他所做过的事，他一样不差的还给我。态度之坚决，手段之残忍，难以形容。这都是我不好，我不怪他，于是想起来和他搞好关系。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一直没有见过面，我不知道他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我的样子。就像是聊天记录里所认识的老朋友，靠着无形的网络联系着。买了门票，付了钱，有人让我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我看见身旁有一块屏幕，穿白衣服的人告诉我，你的朋友一会儿就会出现在那里。于是我就听他的安排，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像结婚那天，一切听从司仪的。什么时候敬礼，什么时候磕头，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高兴，含蓄而不外露。 为了照顾我的另一个朋友，他让我喝了一杯黏黏的味道不是太好的东西。喝下去之后，嗓子开始空旷，像是扩大了几万倍，连呼吸也好像被提速了。咽一口唾沫，就像是茫茫天际只跌落下来一滴雨。几分钟之后，他说可以了，叫我张大嘴巴，他拿一根管子，要从我的喉部穿过去。那阵势好像隐隐约约在哪里见过，以前生产队的牛病了，不好好喝药，只能采取这种办法。掰开嘴巴，直接从嘴里灌进去。有时候牛不配合，强烈地反抗，灌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最后只能采取现在这样对我的架势，用一根管子直插胃部。牛不懂得说话，如果懂，我想他一定会冒出一句：我要报仇。 我不能像牛那样任人宰割，但我又不能消灭心中的恶魔。他说没有痛，叫我保持吞咽的姿势。顺着他的手势，我就像是魔术台上滑稽的表演，那根长长的管子，直达胃部。忘记了疼，也忘记了恨，我大口喘着气，眼镜死盯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老朋友。他黑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好看。甚至还有点儿阴森恐怖，皱皱巴巴的，像是一个人愁眉不展，苦不堪言。这些年来，他躲在我黑暗的最里面，吃没吃好，喝白喝好，还要忍受我的折磨。现在他闹情绪，对我以牙还牙。 说实话，我又不是没有对他好过？恋爱的时候，我高兴。一高兴就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一高兴就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没意见，他是爱享福的人，偶尔也承受不起，闹过意见，折腾过我“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是想他责怪我没有把这么好的东西早早给他，现在却疾风暴雨般的，他有点儿接受不了。我也想这样对你啊，我的朋友。只要某某人高兴，我就会像对她一样，把天上的月亮也塞到你的手里去。可是不能啊，她太小气，跟你一个德行。动不动就愁眉不展，动不动就苦水涟涟。我的世界里没有晴天，总是阴雨绵绵。我受了风寒，连累了你啊，让你跟着我一起倒霉。 工作又不顺心了。我们经常开会讨论下岗分流，几十年的努力，眼看就要化为乌有，几十年来的奋斗，原来只是一场泡影。我难过，我痛苦，我神经错乱。我挣扎，我愤怒，我思想暴动。我也情绪化了，我借酒消愁，我把一肚子的苦水吐出来，又吞下去。我心情低落，饥一顿饱一顿。我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苦了你了，我的朋友。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我只好张大嘴巴，吸几口空气。可这空气也不干净，它混合着这个城市，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它混合着这个人间，血雨腥风，胡作非为。 对不起啊！我的胃，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对不起啊！身体发肤，志同道合，血脉相通。你对我生死与共，我却不能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生世世，地久天长。现在却让你受到了牵连，诛灭九族。别怪我，也别恨我，我在这世上坎坎坷坷，早就活够了。唯一的牵挂就是这幅骨架，他不能顶天立地，是我的可耻。唯一的不放心就是这一腔热血，我没有把它泼拖出去，没有染红头上的天空，脚下的土地，是我的无能。唯一的牵挂就是心肝脾肺肾。我在人间受得罪，罪魁祸首的是我，最后却赐给了你们，这让我很惭愧。 你说我是向你认错还是向你认罪？你说我是不是伤了你的心，误了你的荣华富贵？我低头认罪，我坦白从宽，我还是向你下跪吧！磕头作揖求菩萨保佑，下辈子咱们别在一起了。你攀你的高枝，认识你的富贵，我走我的独木桥，过我的苦日子。你有你的命运，下一辈子托生在一个富贵人家，我们就别再相遇了。我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忘了，下一辈子我也不想来了。 但是你没有离我而去，你还长在我的身体里，你舍不得我，你要和我相依相偎。每天跟我一起受罪，在苦难的日子里苦苦等待，等待扬眉吐气。我要报答你，但我并不报答爱情。爱情舍我而去，只有你一直还在这里。我要报答你，但我并不报答人类。人们对我言不由衷，只有你对我忠心耿耿。我要报答你，但我并不报答我自己。我浪费了青春，也浪费了光阴，我浪费了自己最珍贵的生命，碌碌无为直到今天也一事无成。我的胃，请受我一拜。我以茶代酒，咱们干了这一杯。我的胃，我的好兄弟，我要带着你远走高飞，踏遍滚滚红尘，远离是是非非。我要带着你走进晨钟暮鼓，风和日丽，像我童年的早晨，少年的黄昏，像我青春年少，正耀武扬威。我的胃，我的好兄弟，我要带着你回到留恋的时光里，在我以前所幻想的世界中，过完我们的下半辈子。 放心吧！那是一个没有污染，没有阴险，没有嘲笑，没有算计的世界。放心吧！那是我初次认识他时心花怒放的自己，哦，还有你，我们又在那里相遇。我年轻，你健康，我热情，你奔放。我们手挽手，心连心，我们情投意合，唱歌跳舞。唱完了，跳完了，我说出发，你一点儿也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