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很不起眼的交通事故
2022-01-10叙事散文王小鱼
一起很不起眼的交通事故文军,男,汉族,1980年生,小学文化程度,已婚,身高一米七一,体重130斤,籍贯,甘肃天水,现居住地,陕西咸阳。入秦时间,大约十年前,目的为了生活。72行他可能已经做完了,做尽了,只不过状元没有做成,行行做了逃兵。要……
一起很不起眼的交通事故 文军,男,汉族,1980年生,小学文化程度,已婚,身高一米七一,体重130斤,籍贯,甘肃天水,现居住地,陕西咸阳。入秦时间,大约十年前,目的为了生活。 72行他可能已经做完了,做尽了,只不过状元没有做成,行行做了逃兵。要说是他挑三拣四,那实在冤枉他了,个人能力有限,这很容易想到。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功能强大的大脑,有一副健康壮硕的肌肉,完全也能胜任生活的要求,做一个强者。血汗有时候换来的钱,掏出来使唤那才叫一个痛快,那才叫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但是他改行了,频繁地换工作。“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总之,拖家带口一家人的生活确确实实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总是说,钱难挣,屎难吃,每天都是焦头烂额。在这个城市里,租房子要花钱?穿衣吃饭,垃圾费、物业费、水费、电费、有线电视、无线网络、手机、电话、吃喝拉撒睡,出门上个厕所,放个屁都得花钱找个地方。太难啦!没有钱,脑子里全是钱。越想钱,钱跑得越远,越想钱,钱跟他一刀两断。好像这辈子和钱无缘,就是个穷命鬼,只能在生活的边缘,做一个垂死挣扎的可怜虫,有今没明的命。 如果把时间往前再推上100年,文军现在的职业,祥子可以算是他的师傅。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在人来人往中。买了一辆三轮摩托,人家说那是残摩,不是说摩托车是残的,而是说这种车制造出来是给残疾人使用。残疾人只是人类的一小部分,需求大于供应,所以身体健康的人也来凑热闹。有专门加工车棚的手艺人,几张铁皮,几根钢管,再来上几块玻璃。我们为师傅的手艺叫好,但这种行为,被有关部门称之为非法改装。祥子的身份是黄包车夫,文军的身份是三轮司机,开上一辆残摩,载客拉人。 这是在生活的缝隙里,为了求生存。就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生活有时候也发生霉变,散发出阵阵恶臭。但是啊,捂着鼻子也得往前冲,活着,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做一只羊多好,到处都是青草,不用花钱,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出门在外羊得提防狼,狼可是六亲不认,血盆大口一开,羊就一命呜呼了。世上没有随心所欲的事,生活不会同情某一个人,所以谁也活得不自在。狼不是还得小心狮子老虎吗?即使狮子老虎,顶级掠食者,它也有饿死的时候。看来这生命想活下去也真他妈的太不容易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黑乎乎的,文军已经开了他的三轮摩托,载客拉人去了。种庄稼的时候都说,人勤地不懒,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只要肯出汗,春种秋收,一定大功告成。可是文军现在的职业,不是有了汗水就能浇灌一个美好的明天。街上灯火游离,行人你来我往,匆匆忙忙的他们,并没有坐车的意思。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有时候带来希望,有时候带来沮丧。黎明的安静渐渐消失,随着一道闪光,火红的太阳跳出了天堂。红云滚滚,光芒万丈,天亮了。出门已经几个小时了,文军还是没有开张,一毛钱的收入都没有。肚子开始反抗,饿是永远打不败的对手,肚子也是永远填不满的坑。看着别人兴高采烈,生活光鲜的一面,好像全在他们那里。心急如焚,心如刀绞,痛彻心扉,萎靡不振,所有难堪的事都在心里泛滥。着急啊,有劲使不出。看来这钱的缘分在别人的口袋里,没有人愿意掏出来施舍给你。坐个车吧,送你一程,给个脚力钱。祥子当年说,赏口饭吃,现在时代进步了,这些吆喝也应该变一变。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早就不时髦了,也不兴说。 12点是人流的高峰期,放学的学生,下班的工人,着急吃饭的白领贵族,街上一下子人员爆满,蚂蚁似的倾巢而出。他们饿了,难道文军就不饿吗?可是生意来了,哪里顾得上吃饭?一趟五块钱,紧接着又是一趟。求求你跑得快,文军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计算着他的收入已经有了几十块。可是这马路变得有些窄,车流拥挤,一个人站起来只占0.1平方米的地方,一个人开一辆车,却占去了十多个平米的地方。马路是给他们修的,如果我以后有钱了,我也买一辆车,买一辆火车,修一条专线。文军气呼呼地想,客人急着回家,他急着收钱,拉完了这一趟,他还想着下一趟。 可能是心里太着急了,可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惹急了眼,可能是急火攻心,两眼一抹黑,他想从车流的缝隙里穿插过去。不料,那些汽车也不是好惹的,岂能容你挤到他的前面去?他把方向盘轻轻一抖,别过来。咣,咣,两声巨响,三辆车撞在了一起,右边一辆公交车,左边一辆私家车,一辆红一辆白。文军的车是蓝色的,车棚已经变形,扭曲的颜色,让人容易犯心绞痛。看看吧,公交车玻璃碎了,一块天大的玻璃四分五裂。那辆红色的私家车,实在不好意思,屁股开花,门户大开。勾魂摄魄的红色已经变得惊心动魄,裂开的口子,像一个标致的女人穿了一件补丁衣服,那补丁正好暴露在她的臀部。可真让人难为情啊!司机是一个胖乎乎的,擦满口红,擦满胭脂的女人。柳叶弯眉已经气的倒竖,一张粉扑扑的脸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纤纤玉手一指,红口白牙露出来,你他妈的是怎么开车的?手已经指在文军的鼻子上了。唾沫四溅,有几滴射在文军的脸上、嘴唇上,味道并不像她身上的香水味。口气太重,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像几十年没有清理的下水道。如果你去北方的城市,走在一条胡同里,这种味道,会让你终身难忘。 你他妈的是怎么开车的?死人了?骂声依然叫嚣。她的高跟皮鞋踩在地上,当当当当地响。公交车司机是一个老实人,一脸的慈祥。看看文君,不好意思开口,看看他的车子,只是摇头。他想走,因为车上还有客人,他不想耽搁。这辆车他已经承包,开了有四五年了,小刮小蹭也出过几次事故,但今天这么大一块玻璃碎了,真的是头一次。他不想为难眼前的文军,他知道这个穷小子肯定也赔不起。他心里盘算着,他有保险,投保就是为了买平安,一块玻璃在他的保费里也不算是一回事。他想啰嗦几句就脱身,大家各忙各的,何必得理不饶人,斤斤计较。 但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她在叫嚣,她的什么某某人一会就过来。指着文军的鼻子,你等着瞧,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看我今天不让你给我磕头作揖,下跪求饶。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撞老娘,不想活了?文军的额头已经出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完了,今天是完了。可能昨天也玩了,前天也玩了,这一年的辛苦全完了。钱赔给她是小事,弄不好皮肉还得受苦,看她的阵势,非得下油锅不可。好害怕哦!文君真想一狠心咬舌自尽,死了算了。活着真难,活下去真让人心酸。怎么这么倒霉,这么不如意?怎么喝凉水也塞牙?出门天上掉瓦,砸在脑门上。走路不长眼,摔了个大马趴,着急着吃屎去呀! 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这个交通事故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女人的谩骂盖过了鼎沸的人声,吵吵嚷嚷,有人说赶紧报警吧,你小子今天吃不了兜着走。识时务者为俊杰,眼放亮,112一拨就通,警察一喊就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小子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文军颤抖的双手摸了半天,才在口袋里摸到他的电话,哆嗦的手指把112三个数字拨了有十几次。舌头硬了,语言涩了,嘴巴就是把话说不清楚。交管部门的女同志很有耐心,问了半天,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最后才知道在什么路口,什么地方,有没有闯红灯?你等着,事故二组会跟你联系,请你保持电话畅通。 十分钟,20分钟,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分钟。女人嘴里的某某人还没有到,警报拉响,人民警察来了。闲杂人等一律靠后,马路腾开,让车辆先行。因为拥堵,这条路已经水泄不通,随着交警的指挥,汽车开始蠕动。只剩下这三辆车挨在一起,像拥抱在一起的恋人,生离死别,难舍难分。别紧张,慢慢说,交警跟文军说。哦,是这样的,你太着急了,想插队穿过去。别骂人,好好说话,有理不在声高,交警对那位胖乎乎的女同志说,千万别把你气的鼓起来。哦,你正常行驶就拐了一下车轮,打了一下方向盘,他就撞上来了。那么公交车呢?大家一起看他,老实人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仿佛所有的责任都在他身上。你说说,这公交车有多大,在城市的马路上,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撞了是不是活该?撞了是不是过瘾?撞了是不是白撞?谁叫你一天到晚也跟着横冲直撞,碍眼占地方,撞的就是你! 不过,交警没有这样说,他依然笑嘻嘻。不着不急,不急不躁,不快不慢,不慌不忙。在事故现场,有条有理,处理问题,游刃有余。照相、测量、划线、勘查,然后叫拖车,然后转移现场,然后让交通恢复正常。驾照拿出来,身份证也递在他手上,他挨个问了姓名,做了笔录,一个一个问得清清楚楚。事故现场就这样,大家都很幸运,没有人受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苍天有眼,大家还活在世上。今天是周末,星期一下午三点,交警队集合,协商处理,谁的责任谁来扛。那就散了吧,星期一再见。警报拉响,红绿灯摇晃,POLICE威风凛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提心吊胆的文军,还得再过提心吊胆的几天。怎么办?他要赔钱,他没钱。怎么办?他要抵命,他倒愿意,一了百了,死了算了。但是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他的偏安一隅,温馨的港湾里,还有他的老婆。他的儿子今年刚刚考上大学,生活费学杂费七拼八凑,刚刚凑够。他还在幻想着儿子上大学,他就好好跑车,他要供儿子养儿子,让他学业有成,让他以后一辈子也不要走他的路。他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他要养家糊口。老婆老实巴交,没有工作,偶尔在超市里当一个理货员,一个月也只有1500块钱。早班、中班、夜班,很难有休息的时间。哦!活着真难。房费、水费、电费、垃圾费、物业费、有线电视、无线网络、手机、电话、吃喝拉撒睡,出门上个厕所,放个屁也得花钱找个地方。大家都说城市里霓虹闪烁,金碧辉煌,是一个天堂。文军的身份证交给了警察,摩托车也被拖走了。他垂头丧气地往家的方向走,不知道是回家,还是走向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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