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人物大系]摒
2022-01-10叙事散文梁星钧
摒在众人眼里很普通:识字少,无技业,无特长,纯靠劳力吃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统式农民。说这话没轻视,而的确道出了他特质。可我一直把摒当作了奇异,不单在他从小远离爹妈,孤身与一个自称闻大老子的孤老头过活了一辈子,更在他有离奇的婚姻,简直就是一……
摒在众人眼里很普通:识字少,无技业,无特长,纯靠劳力吃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统式农民。说这话没轻视,而的确道出了他特质。可我一直把摒当作了奇异,不单在他从小远离爹妈,孤身与一个自称闻大老子的孤老头过活了一辈子,更在他有离奇的婚姻,简直就是一场不知什么编演的糊里糊涂的深刻的大悲剧!
摒的婚姻我一直在琢磨,并想完成自己独立的思考。因这事没谁可代替,哪怕是摒自己,也难能说出个子乌卯(所以然)。这意味我对他的事一直在关注,在疑虑,在忧思,也意味我想理清,给他找出路,因我们是关系不错的家乡堂兄弟。
摒的婚姻到底是咋回事?如今可回溯到小时,提起这也非称我是如何贤能,为事后诸葛亮,而是事实确实是在我小时就质疑他这桩婚事。一次陪母亲在老家的北坡上割草,我冒失地说,别那么喜,我看“摒娃子”(他乳名)的“那事”恐难成!母亲打断我说,背时娃儿,不要乱说,婚姻只有说成,哪有给说散的?我知母亲的善心,也知她太信任圆大叔这个介绍人。那时他们双方已交往三年了,算得上知根知底,基本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哪由我这样的黄毛小儿乱说呢?
可我一直仍还是忧之。我也看准了不少婚姻的成败。别看他腿儿跑得勤,出劳多,完全填补了女方因从小父亲不在而家庭缺劳的空缺,也别看摒勤劳勇敢,眼明手快,说话办事干脆,笑咪咪的,亲和力强,但我总觉差点什么,无论于他本人,还有他俩之间的关系。这个“差”字我一直在寻找,大约比较过“门当户对”、“一见钟情”、“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夫唱妇随”、“相见恨晚”、“举案齐眉”等等等等的一大串词汇,我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说,他们真的是错上了一条船。
只是这句我吐不出口来,没人信我也说服不了谁。
女方虽家里平淡,但有其父身上优秀的基因,这胜过憨实的摒多多了。女子的父亲在农村算文化偏上,又肯自学成才,在当地的公社(后改为乡政府)当办公室主任,能说会写,精通珠算,人缘也好,又长得仪表堂堂,这在当地可算个“人物”,可他千好万好,就有一宗不好,他竟稀里糊涂,或称无意有意,偏偏错上了场镇一位商家女儿的香床。这事还算他“有情有义”地“善终”,把这个“香女”明正言顺地纳作了自己的老婆,当然前提是休了农村的原配。这显然于母女俩不公平,也苦了她们母女,女子从此就与气绝和誓不再嫁的母亲相依为命,但她骨子里有志气,有傲气,有勇气,有自尊,有自强,有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和精神。摒家底极贫寒,人多劳少,吃饭都成问题,一家人都没优势可言,才过继给沾亲带故的闻大叔。偏在这时圆大叔对邻里的女子美言说摒这个娃儿好,是个难得的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小伙子看起来是农民,务起实来胜工人”,我地条件更不用说,“柴利水便,赶场一眼望见”。这些我自己都知道,摒的确是勤快,功夫不贵,乐于助人,替我父亲背过新做的大衣柜赶几十里山路陡步进城去卖钱,圆大叔的零活他也是全包了,那些日子,村民们都非议,说圆大叔分明有儿子嘛,怎么又“过继”了个摒呢?更有老人说,摒简直就是个累死鬼!
摒显然是想通过圆大叔,把心仪的女子早点娶到家。
可是谁知喜事热热闹闹一过,危机很快就来了。
房子问题。摒的四合院房子是所谓的“一杆伞撑圆”,实为有人贬损的矮沓沓“鸡圈子”。不过闻大叔自中年起打独身,那年月条件只如此,闻大叔独身惯了不务家特好吃,有钱没钱,拉钱放帐,即使花掉自己亲手编制而卖掉的4双草鞋钱,也要上街进馆子美滋滋地吃他觊觎好久的一盘肉,这造成了闻大叔一生的家贫,即使有了摒这个继子也如是。房子主要是矮,黑,漏,空,女子过来就开始皱眉。后来闻大叔过世了。摒不理会自己的房子,只顾该干啥就干啥,“业余”时就出去会师傅“霍元甲”,保住自己“陈真”的身份,即蓄了把长头发,既练功又学道。后见老婆跑回娘家不回来,接几回跑几回,最后才痛下决心,把那一大片“鸡圈子”夷为平地,然后一个人跑跳,央人,放账,把房子重新修建了!众人都夸摒能。可是女子却装作不知道,也没回来,摒去接回看了眼,没过当晚就屁股一扭走了。摒再接,说好话,女子冷冷地甩了句,房换得过,人换不过!之后就再也没希望。
这就证实了我从小以来的看法。女子嫌弃他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怜我那时只是上初中的光景,说不清其中的道理,说了也没人信和听。当然也有别的原因,那女子嫁过来,小庄的所有人家都比摒好,小伙子一个赛一个,大姑娘一个俏一个,真可谓风水养人,人杰地灵,人们都信,这是后山宗庙的黎山老母在保佑,也是脚下的小溪流和嘉陵江支流的惠泽。不知女子心猿意马了谁,如果说邻里一个平生风流成性的中年男子的诱因没多大影响,但她一直想找个伴嫁过来,即她想把自家邻里的一位高中毕业的穿皮鞋的女子,介绍给我这位正读补习且执意升学的穿布鞋者确是真切的事实,我估计这事没戏也不想耽误人家的青春便一口回绝了,但我后来反思过,假设如此,也许她稍许或稳定,再有一男半女,这婚姻会因此而稳固,女人嘛,孩子就是套牢自己的绳索。只惜这样的假设没成为事实。
说来还是摒没实力,怎么就没拴住自己女人的心呢?只有心定,才万事定。
我家是多多地帮过摒的,这点摒最清楚。我父亲是他的长辈和几十年老队长,还是他的牌友,为他的婚事操心不少,对他教育帮助不计其数。我母亲经常提醒并告诫他要做好人,要丢掉那些坏毛病,把心思放在“务正”上。我几十年都在思考,也帮他写过离婚的答辩,还给他物色过对象。他对我们一家真是感恩戴德,所说的也爱听,多数时候只见他心悦诚服地点头如鸡啄米。
我给摒物色的女人没一个差的,但问题是他有点差,要么不配,要么他没多少改变。最后一次是物色了城郊的一个特别善良的女人,因丈夫进城经商小富之后染上了新欢,把她给遗弃了。我想他们这样或许会有些共同,或许有同命相怜和相依为命的善果,然而不料这女人心碎不想再嫁了,这我倒可以做工作,好歹我们还熟识,然而最可恨的,是当我喜报给摒这消息,望他珍惜这最后一次难得的机会,要再建家园,重振雄风,以焕然一新的姿态出现,不然人家城郊的女人怎么会随你来乡下,他闻后喜是喜,还多方打听并想要我给安排见面,我称这不忙,你先做好自己的事再说,可是他很快就置之脑后了,也许是自己没信心,没勇气,彻底地泄气了。
这就休怪我了。
我想,这就是摒最终的宿命,也是我苦思多年终才寻到的原因之一吧。我想,摒只能如此了。幸好他精神还不错,活像他闻大叔的风貌,一个人悠悠地逍遥一生了。
2011,11,5 于老宅)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1-11-16 19: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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