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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磙磙儿

2022-01-10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磙磙儿磙磙儿在我们老家的方言中就是磙子,就是辘轳(我们念作luīluī),就是轮子,就是一切圆形的东西的通称。磙磙儿之所以叫做磙磙儿,不仅是由于他身高不足一米五,长着一副圆滚滚的身材,还跟他小时候一哭闹就不断地喊“滚,滚”直喊道气结为止有关……
           磙磙儿   磙磙儿在我们老家的方言中就是磙子,就是辘轳(我们念作luīluī),就是轮子,就是一切圆形的东西的通称。磙磙儿之所以叫做磙磙儿,不仅是由于他身高不足一米五,长着一副圆滚滚的身材,还跟他小时候一哭闹就不断地喊“滚,滚”直喊道气结为止有关。据母亲说,磙磙儿小的时候,横得要命,谁惹了他,立即倒地撒泼打滚,不停地叫喊“滚,滚”,把地面都要蹬出个好大一个坑坑来。磙磙儿是个独儿,他父母很娇惯他,撒起泼来,连他妈的脸也被他抓烂了好多回。他爹说,要横就让他横嘛,他是人种,惹不起的。   母亲曾经给我说起小时候的磙磙儿的事情的时候,我始终没法把他和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磙磙儿联系起来。因为我所知道的磙磙儿,不但不横,而且还很懦弱的。磙磙儿的父母我是没有见过的,磙磙儿是属于我的父母那一代的人。磙磙儿家在张家大院子东北转角的地方,他家在那个张姓的院子是个外姓,虽说张姓的几家人并不怎么欺负他,他却在那个角落里生活得小心翼翼,这也许有着身材不伟的一点因素,而更多的恐怕还是与父母过早的去世,使他在年少时经历了太多的孤独和磨难有关。所以,我从小所看到的磙磙儿其实就是一个老实得近乎窝囊的人。   磙磙儿在楠竹田犁田,那是块冷浸田,泥脚深得很,磙磙儿在牛后面挥着吆牛棍不停地发出“嘘嘘”的声音驱赶着牛儿,水深,牛儿拉起来很轻松,跑得快,拖着犁铧一路窜上了田坎往大路上跑,水淹没了磙磙儿的胯裆甚至腰杆,他简直就像在游泳一样,哪里跟得上望见了崖上青草的牛儿?牛儿拖着的犁铧挂上了石头,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还漂在田中间的磙磙儿急得大呼小叫,却迈步动步。生产队长红鼻子过来,看见犁铧折断了,生气地骂道:“狗日的磙磙儿,你在日牛屁眼儿吗,你把牛都骇到坡上来了?”磙磙儿却不知道,那是别人为了耍他,专门给他指定的一块烂泡田。挨了骂的磙磙儿笑嘻嘻地爬上田坎来,直喘粗气。腌臜麦子站在坡坎上早笑得肚子疼,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磙磙儿,你那双叉柏树(指人的两腿)都遭淹了,还想日牛屁眼?哈哈哈哈……   生产队分稻谷,磙磙儿被指定负责抬秤杠,磙磙儿个子太矮,每次都要费劲地踮起脚跟来。踮起脚跟,身体就摇摇晃晃的,搞得秤杆就跟着摇晃,那个叫做棒槌的保管员于是就骂:“你晃个锤子啊你晃!”就跑到晒坝边去搬一块石头还垫在磙磙儿的脚下。磙磙儿老老实实的站上去,身体一下高了十公分。大家开始开他的玩笑:“磙磙儿长得好快!”磙磙儿于是跟着呵呵的笑。笑声还没有结束,啪嗒一声,磙磙儿从石头上跌了下来,栽倒在谷堆上,秤砣猛地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脚上,痛得磙磙儿直叫唤。没人去关心他是否被砸伤,大家只是更加疯狂的大笑,边笑边叫喊“磙磙儿滚下来了!磙磙儿滚下来了!”。笑声在刚刚收割了的秋天的田野回荡,在刚刚退凉了的夜空回荡。贫穷的乡村难得有这样生动的时光!   母亲经常教育我们对人要礼貌,看到熟人要招呼,要喊人。那次在大堰田的田坎上,我看见磙磙儿挑着一挑粪桶过来,我就很亲热的叫他“磙磙儿表叔”,磙磙儿一听,开始有些意外,接着便笑起来。母亲站在我身边,突然往我屁股上狠狠给了一巴掌,骂道“短命的”,然后很是尴尬地岔开话题跟磙磙儿说话。母亲叫磙磙儿“季老表”。磙磙儿大名其实叫季正木。记得后来磙磙儿碰见我,把我拉住,认真地对我说:“二娃,你就喊我磙磙儿表叔就是了,别听你妈的!”他这样跟我说的时候,就双手握住我的手,我记得他的手很小,肉肉的,感觉很柔和。后来,我一直都是这样称呼他。   磙磙儿有个儿子,叫大狗。大狗其实不大,大狗比我小两岁,除了比磙磙儿小个型号之外,父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大狗经常爬在磙磙儿的背上,磙磙儿就背着大狗到处走,大狗的脚尖都要触到地面了。于是有人开他玩笑:“磙磙儿,狗日的,你两爷子一样长了哈!”磙磙儿于是把大狗放下来,双手将大狗圈在自己的肚子前面,仿佛随时都怕大狗飞走了一般。大狗也是个独儿,所以磙磙儿自然把他看成了人种,对大狗百依百顺。不过大狗很安静,不像小时候的磙磙儿那样横。   农闲时,很多人都喜欢下田去抓鱼摸虾。大狗眼馋嘴馋,就缠着磙磙儿要吃鱼,磙磙儿没法,便提了笆笼去捉鱼。出去转了半天,只抓了大拇指大小的两条,还是沙棒头,别人根本不要的小杂鱼。他还是把他剖了抹上盐晒在院坝边的石板上,晚上就在灶火上烤给大狗吃。大狗说,羊二哥爸爸怎么抓了那么多大鱼?磙磙儿就说:别慌,明天爸爸给你抓大鱼哈!但是磙磙儿几乎从来没有抓到过什么大鱼,因为磙磙儿根本就不会抓鱼。别人晚上提着亮壶捉蛤蟆,大狗也喊着要吃蛤蟆,磙磙儿于是提了蛇皮口袋,打着亮壶去捉蛤蟆。转了几湾几岔,还滑到河沟里去搞得全身湿透。半夜回来,口袋里只有两只干蛤蟆在蹦。自然,第二天早晨,大狗还是享用了两只烤干蛤蟆。   全队上下的人都喜欢拿磙磙儿取乐,这虽免不了有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因素,倒也没有太多的恶意;关键是磙磙儿自己有意无意地采取了笑笑而过,不以为意的态度,所以那些外来的逗弄竟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伤害,不像肖癞儿,别人一提及“癞”字就要提起扁担拼命,最后落得上吊身亡的结局,磙磙儿那张脸似乎总是带着和善甚至有些懦弱的笑容的。而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磙磙儿在做农活之外的其它方面却出人意料的笨,大概这跟他小时候父母对他过于娇惯有直接关系。好在这些本事并不是维持一个家庭至关重要条件,最多就是少吃两口而已。不过,磙磙儿笨是笨,他对儿子却是爱得巴心巴肝的,就像当初他的父母爱他一样。   在磙磙儿的爱心滋养下的大狗就一天天长大了。大狗也不肯长,小学毕业时班上最矮,初中毕业时不到一米三,高中毕业时勉强一米五。磙磙儿和大狗走在一起,就是两个磙磙儿。总免不了让一些人指指点点。也许磙磙儿早就把那种坦然的人生态度教给了大狗,所以大狗和磙磙儿一样的坦然。大狗在县中学读书,成绩居年级前茅,毕业考上了华东交大。队上便有人不无妒忌的喊住磙磙儿说:“磙磙儿,你狗日的歪竹子长出了正笋子了哈!”平时不抽烟的磙磙儿摸出一包纸烟来,边递过去边哼哼哈哈的说:“碰上的,碰上的!”   四年后,大狗毕业分配到了重庆工作。磙磙儿两口子仍然生活在乡下,土地承包后,勤快的磙磙儿把自己那点责任田侍弄得很下细,虽说不上有多好的收成,却也感觉到了一种自足。磙磙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嘻嘻的过日子。如果说有什么大变化,那就是几乎再没人肆无忌惮的去逗弄他了。又过了好几年,大狗成家了,便把磙磙儿两口子接到了重庆。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磙磙儿,算算的话,大约有十五六年了。现在的磙磙儿也该是七十岁左右了吧。   前不久我老家,看见一条在建的高速公路从生产队的地面上穿过,土地被占去了一半。磙磙儿家所在的院子被全拆了。我听说了一件关于磙磙儿的事——工程赔给磙磙儿家的钱将近二十万,磙磙儿竟然一分未取,全捐给生产队的饮水改造工程了。还是听得有人感叹:狗日的磙磙儿,发了财了,二十万还看不起了也! 2013年7月16日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7-16 23: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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