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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蛛网,守望一种苍凉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那只深褐色的蜘蛛一早就醒来,昨日织好的蛛网还剩下凌乱不堪的几枚残片。它不能懈怠,不能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只看取朝霞与晚景,如果那样它将失去生命的意义,也将失去作为一个游吟诗人的姿态。是的,一只蜘蛛的家园无所不在,在空荡的石板桥下,彻夜流淌的水
  那只深褐色的蜘蛛一早就醒来,昨日织好的蛛网还剩下凌乱不堪的几枚残片。它不能懈怠,不能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只看取朝霞与晚景,如果那样它将失去生命的意义,也将失去作为一个游吟诗人的姿态。

  是的,一只蜘蛛的家园无所不在,在空荡的石板桥下,彻夜流淌的水流是时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它喜欢这样静静地守望,看一片树叶从树枝上飘落,终止了绿色的告白,却以另一种方式进入流动的行程。这样,它的生命会有所不同,在流经一片原野时嗅到阵阵扑鼻的麦香;在路经一片野地时,看见热烈盛开的花朵。如果能遇见一群佛子般善良的羊群更好,一匹匹宛若先知的面孔静对天空和流云,静悟修身的禅机。

  一只蜘蛛的家园也可以选择在荒芜的田野,吹过春日熏醉的风,洒落夏日淋漓的雨。而旷野始终有一棵树作为不可或缺的背景,蜘蛛把家安在大树粗壮的根部。有时荒凉看起来并不荒凉——树杈上有一只喜鹊窝,勤劳的喜鹊夫妻在这里自由地生活。它们衔枝筑巢,它们一起享受飞翔在蓝天的光阴,更而多时候彼此偎依,梳理对方光滑的羽毛。爱是一种无声的传递,是相濡以沫,更是不离不弃的厮守。不远处,有蚂蚁的小小城堡,他们选择在一棵大树下修筑巢穴,这样就能遮蔽很多的灾难与风雨。工蚁在忙忙碌碌,将草籽将鸣虫的残骸作为食物,风干珍藏。它们知道有时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挡外来的侵扰,它们懂得每个人献出一份汗水与努力,蚂蚁的家族才会人丁兴旺。兵蚁在守卫家园,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会警惕地用触角相互传递信息。比如一只甲克虫的出现,像一辆小小的轻型坦克向城堡逼近,呼喊,奔走相告,摩拳擦掌,它们能在一瞬间结成英勇的兄弟连,将甲克虫围困。挣扎与翻滚是徒劳的,无数兵蚁和工蚁前赴后继,将甲壳虫打得节节败退。

  还有很多,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一只蜘蛛从来不缺少亲密无间的族类与兄弟。夏日有蝉鸣在树梢高唱。秋日有蟋蟀撩动琴弦。即便到了白雪覆盖的冬日,蜘蛛爬出树洞还能听见鸟雀在家门口唧唧喳喳,窃窃私语。

  而现在,墙角是蜘蛛暂时居住的家园。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并不胆怯于昨夜的一场风吹破了蛛网,残片,像碎裂的布条般在风中飘扬。一滴露珠从土墙上一株野草的叶片上滑落,滑落在已经残破的网的中央,蜘蛛警惕地看着,甚至很快钻进很小的一个墙缝里。它弄不明白好端端的天气为什么会掉落一滴雨,清澈着,滚动着,折射着有些荒凉的院落。纷繁尘世原本由无数谜团构成,比如生命的起源,比如无影无形但分明流动的时间,比如生命的消失和灵魂的降生,比如肉身的疼痛与活着的终极意义。

  ——一只乡间的蜘蛛不懂,也许很多事情本来就无须弄懂。活着就是活着,生就是生死就是死,魂灵有时和血肉一起游荡,有时又会脱离生命的躯壳存在于荒凉的时空。好吧,这只褐色的蜘蛛无暇顾及如此深奥的命题,一点点靠近那颗硕大的露珠。它看见自己在露珠里无限放大,硕大的脑袋,硕大的身躯和长长的八只脚。其实它很满意自己的形象,轻盈,灵活,机动,善于在任何极端的环境下挑战生活。不怕狂风,长长的丝线在风中飘荡看似危险,却能在任何一个落脚点安然坠落。不怕暴雨倾盆,洪流遍地,当六月的河水上升到极致,一只蜘蛛选择了以最快的速度从桥洞下逃逸。它可以快速行进在汹涌的水面,可以随时搭载一块漂流的木板,哪怕水流湍急,哪怕前路茫茫,一只蜘蛛终能安全停靠在彼岸。

  它走近那颗露珠,用螯牙去试探这颗透明的不明飞行物。也许是渴了,也许它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蛛网再承受更大的负累,所以急切地想要饮下这天地之水。露珠在慢慢缩小,蜘蛛的情绪逐渐趋于平和,好吧,美好的时刻从来都是从清晨开始,空气中荡漾着槐花甜蜜的香气。蜜蜂会很快赶来的,跳着八字舞,唱着摇篮曲催眠五月的花朵。蝴蝶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沿着绿色魔毯般的麦田,沿着即将落败的油菜花的芳香。所以春天是一个很好的节气,各种飞虫在空气中游荡,邂逅,缠绵。有时作为一只蜘蛛是幸福的,它这样想着,将最后一丁点露水一饮而尽,顿时眼明心亮了许多。

  结网的过程有些繁琐,有些冗长,但一只蜘蛛总有耐心经纬枯燥的时光。而人是势利的,迫切的,在面对结织生活之网时会唐突地冒出很多奇怪的念头,比如奴役别人,自己在宽大的落地橱窗里享受丰收的果实;比如取巧投机,用极端恶劣的手段去谋获利益,以达到长期占有各种资源的目的;比如想经历一场速配的爱情,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表达着誓言与忠心,一转身陷入迷情的漩涡,在瞬间忘记曾经的约定。而这只褐色的蜘蛛不会,它要吐露生命的丝线,在荒凉的风里编织一场现实的梦幻。织网,就像一位诗人那样酝酿好饱满的情绪。就如赤子般虔诚,焚香沐浴。就如一尊佛,收起贪婪的欲望和秉性,斩断一切羁绊前行的荆棘。点,需要认真计算,而计算的程式早就了然于心,每一个基点都是重中之重,只有这样,一张蛛网才能牢固地镶嵌在尘世的风中。线,随机吐露的丝线,经如轴心,牢固地和各个基点紧密相连,放射出一条条完美的直线。纬如一颗星体的纬度,在每一条纬线之上都会显示出季节的变幻。热情与冷静交相呼应,才是活着的最好姿态——不要在失望时灰心丧气,更不可在荣耀时沾沾自喜。这只褐色的蜘蛛在墙角忙忙碌碌,而我则始终蹲守在九月的清晨不肯离去。我知道,从父亲和母亲关上院门的那一刻起,苍凉必将与我相伴左右。我不可以撒泼哭闹,也不能满脸泪痕,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博取别人的同情。父亲掮了木匠家什去给别人家做工,母亲则走向田野为一家人的冷暖操劳。多年以后的一个黄昏,当我走进那座冷寂的院落,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梳头,银白的发丝一根根脱落,缠绕在木梳上,像极了蛛网残破凋零的丝线。她所经纬的不过是我们的岁月啊,憔悴的却是自己坎坷的一生。如今一个个长大成人,有了自己殷实或简单的日子,而母亲却苍老在季节的经纬里,孤身一人走向苍凉的晚景。

  蛛网是故乡的一种苍凉景象,从高大的树干上,从空荡荡的老屋里,从荒凉的田野上,从极高极远的苍穹,一幕幕垂挂下来。墙角,永远蹲守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的耐心像一只深褐色的蜘蛛,停留在一张蛛网的中央。至于在守望什么,一抹苍凉仿佛泄露了最后的谜底。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2-8-2 13: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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