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茶

父亲与茶
若水/文

每每端起茶杯，看茶叶在水中漂浮，赏茶水之色泽诱人，品茶香沁人肺腑。此时，便感神清气爽，思维活跃，或思绪翩翩，或平心静气，沉浸在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一如当年的父亲。
对父亲喝茶的印象大约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一年父亲借口身体不好，年仅五十岁便办理了退休，让哥哥顶替上了班。退休后的父亲，放下了他的官架子，每天和母亲一起到责任田里劳作。父亲十八岁参军，自小没下过力，因此对农活可以说是从头学起。但母亲并不指望父亲能干多少活，只要他在身边做个伴母亲就很知足了。而每次下地干活，父亲总是骑着自行车提着暖壶，这一上午活没干多少，倒是壶里的水喝的所剩无几。父亲喜欢喝茶，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搪瓷缸，并用一个小细绳把盖拴住，避免缸盖脱落沾上泥土。下地前，父亲把搪瓷缸洗干净，然后续上爱喝的茉莉花茶，来到田间地头干活前，先把茶水沏上，然后才开始自己的工作。
那时由于家庭负担较重，父亲只买较便宜的花茶，即使这样，每次沏茶放的并不多，而我们更甭想喝上刚沏好的茶水，此时父亲总是借口说：“小孩子家，喝什么茶，喝茶对身体不好。”而每当父亲把一壶茶快喝败了的时候，才允许我们喝，还美其名曰“喝一碗青年茶”吧。其实，父亲是爱喝酽茶的，在他眼里即使是特意少放了茶叶的茶水，我们喝起来也是很苦的，要不是渴急了，我们才不喝茶水呢。
父亲好喝茶，一日三五壶。无论闲暇时间，还是农忙季节，天天如此，雷打不动。为了喝茶方便，不造成浪费，父亲渐渐地购置了三把茶壶，一把是供六七个人用的大茶壶，一把是供两三个人用的小茶壶，还有一把是只能倒出一碗茶水就得续水的微型茶壶。农忙的时候，父亲分上午、下午和晚饭后，喝三壶茶；农闲时，尤其是酷暑季节，父亲一般一天要喝五壶茶，上午早下地干活回来沏一壶，午饭后沏一壶，午休起床后沏一壶，下午干活回来又一壶，晚上坐在天井里乘凉再一壶。大壶一般是家里来了客人才派上用场，小壶一般是中午或晚上，父亲和母亲同饮时才用，而那把小壶则是父亲每天必用的宝贝。每每喝茶时，父亲先是烧水，开壶后沏茶，泡一会儿后投茶，然后才慢慢地自斟自饮，享受茶水带来的快乐。
夏天水凉的慢，冬天有时来不及喝水就凉了，造成了浪费。为此，父亲专门做了一个用干草编制的篓子，里面铺上棉花，然后把茶壶放在里面，并盖上盖子。这样茶壶里的水就不那么容易凉了。父亲打我们小时候就经常教育我们，家里来客人倒水时，要轻、慢，以免烫着客人，放茶壶时壶嘴不要冲着客人，端茶时手不能捏着茶碗边，客人喝完茶要及时地续上，不要怠慢，以显示对客人的尊重等。
后来，我参加工作后，每次回家探望父母，我都会捎上几包好茶给父亲，并特意为父亲买了一个一个磁化杯。父亲高兴地不得了，就连跟随他多年的微型茶壶，他都搁置了一边不再用。哥哥和姐姐回家时，也会不约而同地为父亲捎上两包茶叶，此时父亲再也不会因喝不起茶叶而苦恼了。后来父亲渐渐地喜欢上喝绿茶，大哥还为父亲专门买了一个玻璃茶杯，父亲用它喝绿茶，用磁化杯喝花茶，而那几把茶壶都在角落里存放，虽舍不得丢弃，但却积满了灰尘。
父亲喝茶，除了日常的一天三五壶外，每每遇到高兴的事，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沏一壶好茶，并高兴地让大家品味第一遍茶，以此来分享他的快乐。而每每遇到烦心事的时候，父亲会默默地沏一壶浓酽的茶，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边吸烟一边喝茶，渐渐地眉头舒展开来，好像茶把他的烦心事冲散了、冲淡了、赶跑了。
我们姐弟长大成家后，父母便不再在田地里劳作了，此时父亲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每天坐在家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手把茶杯。而每次沏茶，父亲总是认真地盯着茶杯，好像在欣赏一件宝贝，看着在杯中翻滚沉浮的茶叶，若有所思。 往事悠悠，茶香依旧。品过头遍茶叶的苦，享尽二遍茶叶的香；流走的是陈年的记忆，换来的是饱经风霜；走过的是沧桑的岁月，迎来的是晚年的阳光。如果说人生是一杯茶，那么父亲喝茶，喝的就是自己的心事，饮的就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