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杂记

院门，还是十年前的院门，泛泛的阳光下，透过裂开的墙缝，似乎又看到了我的童年，看到了院落里进进出出的亲人们。那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可我却无可奈何，风吹雨打的门扇还坚持着，守着这个院子，守着我的根。再怎么掉漆，门环再怎么的生锈，可那气味依旧是昨天傍晚的回忆……院里长了好几年的草，奶奶就在那里除啊，除啊……可是没有人，这里已经成了野草的家，坍圮的房屋也依旧是昨天傍晚被夕阳映红的色彩。我从这屋跑到那屋，不小心会摔一个大跟头。有时天会下雨，山里的雨大，被困在屋子里。闷闷的蹲在屋门口，看一个个浮萍飘荡，炸开，又有许多的泡泡形成。雨水打在院子里，那些个被天玩弄的泡泡不厌其烦的生生灭灭，我也不厌其烦的看着有趣的泡泡。也会叠一只小船，伸手从雨帘出去，飘飘荡荡，摇摇摆摆，荡到了远处。看着，似乎又有那雨水的帘子把我的记忆和现实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不知何时就已经塌了的灶台仿佛还是摆满了奶奶做的月饼，各式各样，有花篮，有娃娃，有小鸟……用菜籽点上眼睛，用红色点上小嘴，那么的活灵活现。墙上是没有涂料的，朴实的泥皮像极了我的长辈们，他们从不抱怨什么。熏得黑黑的墙上或许还残留有昨天傍晚的饭菜的香味，风匣子呼呼啦啦的叫着，火苗跳动着，或是山上的干柴，或是滩上的牛粪，那味道，我依旧可以嗅到……炉子啊炉子，你为我烧熟了我一生的第一顿饭，我……我还会吃到你为我准备的最后一顿饭吗？好想再拉一拉那呼呼啦啦的风匣子，好想再拾一块牛粪喂进你永远温暖的胸膛……


抬头看天，岁月似乎已经淡忘了那许多年前天空的颜色，是啊，还会认得我吗？这山，从小就把我搂在她的怀里，我们偷鸟蛋，捉过鸟，吃过山上的野草莓，还有各种各样的野果，酸的，甜的，辣的，那些味道在记忆力永远的挥之不去。走在大山的小路上，厚厚的草甸不知枯荣了多少的春秋？那些色彩，那些果实，那些已经隐约了的花花草草的名字。天，有些厚厚的积云几近要想大山压来。我，立着，站在大山的脊梁，踩着那岁月的春华秋实，抬头看天，我想，来世，就让我做脚下的这棵草吧……


这里，是石泉门，我不知道不大的山村里为什么每不到一百米就有一个地名。或许是和城市里是一样的吧，会有路标，会有路名，会标有多少号。可是家乡山的名字似乎是永远的想不出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叫法，也永远写不出那传了一代又一代的名字，我猜想着千百年前先人们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酝酿着一个美好的名字。或许，这里是我可以用汉字唯一可以理所应当的写出来的地名吧——石泉门。这里是唯一一处山石裸露，石崖子下面满是大块的岩石，或远或近，或大或小，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的移动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日夜，石崖子突然崩塌，一块块石头从山顶滚到山脚。可是从那以后，多少辈的人再没有见到过石崖子又塌下一块。暖暖的坐在这块石头上，或是宿命的安排，早就应该我和他见面的，一百年，一千年，是啊，那需要多少个明媚的日子和那连绵的阴雨才可以使这块巨石裂开长长的缝隙，他在等候，不仅仅是我。我想有一天或许我会不在，可是这块石头依然会等待下去，会守候下去……他的伤痕里满是风雨和喜悦……


一年里很少会回家看看，如今奶奶爷爷回到了家乡，我也便常常看看，老院子里十年已经没有人住了，索性收拾出了一间奶奶住着，推开锁了十年的院门，满眼的颓败，不知为何竟让我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墙倒了，屋顶塌了。屋子里零星的摆着几件家具，那都是儿时的回忆，那时他们是那么的高，而现在他们是那么的矮。我四处的转着，仿佛昨日无忧无虑的童年还在眼前，仿佛奶奶爷爷的头发还没有花白，仿佛还会有一大家的人一起吃晚饭。会有我的小铲子，会有我的弹弓，会有许许多多的回忆……


坐在这山里，我知道，我是如何的赤裸，我的心怎么敢直视这座山的高大开阔。可，这是我的家乡，我不该那样的麻木。我带着相机，和弟妹们走着山里的角角落落，但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也拍不完。


已经有许多的日子没有动笔写一写了，如今，翻开本子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可是似乎又有那么多的东西要我去写一写。依旧是家乡的山水给了一个本我，给了我要写一些的勇气。


回来时和许多个来回一样，在车上依旧可以看见那棵孤独的树，夏天时他的的树冠更大了。可我们也依旧是那样的一瞥，匆匆的擦肩而过。从儿时到如今，我们不远，可他却给了我一直的梦，没有机会走近他，还是没有勇气走近他，就这样，我不知道，近在咫尺却要到何时才可以触摸到。


我想，或许这也是两个别类生命的不一般的相互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