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

　　 冬天里的春
　　
　　病人对医生的话，有如对待庙里求得的灵签，是不敢马虎的。去年的冬天，我遵医嘱住进了医院。
　　病不算大。就是身体一部位有个小囊肿。一般无须处理，可这小东西在我体内无所顾忌地扩张，三年内竟长了两厘米，到了医生所说的要干预的地步。医生给了我两条建议，一是外部介入，注入硬化剂；二是手术将其穹顶掀掉。让我选择。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选择手术。我在网上查了，注入硬化剂，手术虽小，但术后不佳，多有复发。妻说，与其担心它什么时候与你翻脸，倒不如来个彻底了断。
　　没有办法，造物者在塑造一个生命的同时，也从潘多拉魔盒中放出一个尅星。相生相尅，相尅相生。这当然符合万类生存之道。可对于生命个体，谁都不想与那个讨厌的家伙邂逅。我同意妻子的说法，既然相遇我无法避免，那断其魔爪就应义无反顾。
　　在一个有阳光的冬日，我住进了病房。妻子陪床，也随同住进温暖如春的空调间。
　　在等待手术的时刻，妻子与我说说笑笑。她问我，怕不？我说，怕打针。妻笑我没出息。我这人从小打针多，小胳膊小腿受了不少罪。尤其是十二岁治血吸虫，静脉注射，打走了针，我的胳膊肿得像米发糕一样。那份痛苦，让我见到注射器就心虚得打颤。妻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还不时与病房内的小病友聊聊天。
　　看得出来，妻这时心里没有一点担忧的。妻经历过的手术比这大。妻说小菜一碟，打个麻醉就如同一个午睡。
　　可妻子万万没有想到，我的手术发生了一点情况。
　　妻听后像一下子掉进冰窟窿一样。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心里瑟缩成一团。医生告诉她，手术是成功的，问题是囊肿一般是清水，可我那带有血。必须进行深入检查后，再作决定缝合。
　　医生没有再多说，可妻子听了若晴天霹雳。这时她联想到前天深夜一女子在病房里的悲啼。妻说事情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人的哭泣，只不过是影视中的剧情。你对它只是作一些不太伤感的喟叹，尔后情感像稍息的战士尽快归了队。等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如影随形，你甩不掉，躲不了，甚至没有让你恸哭之处，没有肩膀可依。
　　因为妻子可依靠的我，正躺在手术台上，弱得没有一点知觉。我不省人事的被晾在一边，稀里糊涂的走进生命的法庭，等待着上天的宣判。
　　此时迷糊是一种幸福，清醒是一种折磨。焦急与痛苦，无助与害怕，就像阎罗殿里的四小鬼，紧紧的缠着妻子。她只好靠在手术室门外，静听里面发出的任何一种声响。她的心在祈祷，可总不能静下来，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在撕扯，让她想那些不愿想的东西。妻说，她在走廊里来回地踱步，好分散自己的精力，尽可能地让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可医院里的任何一点声响，都牵动着她的心。
　　旁边的开水炉，咕咕地翻腾着，在等待着人们汲取。妻说她的心里也同样翻腾着，她也在等待，等待医生从门缝里探出脸，说一声“没事的”。
　　等待不都是幸福，尤其在手术室外的等待。妻说整整五个小时，医生才发出赦令。此时从不感冒的妻子，鼻子塞了，咽喉肿了。我知道这是警报解除后的应急反应。就像从暮冬到初春，季节更替时的不适。
　　窗外依然还是冬天，室内有些暖意。我躺回病床，妻子高兴地靠在床边。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庞，我猜想妻子替我担心受怕了。我这才知她的坚强不过是一种假像，许多时候是以我的存在而存在的，没有了相互支撑，她就成了一根难支的独木。
　　正当我们的盘算着何时出院时，医生又给我们一个信息。这信息又让妻子刚笑开花的脸顿时蔫了。医生说，上次紧急检测只是个初步判断，只有百分之九十良性可能，为了万无一失，还要进行最后的病理检测。若不好，就要立即做器官摘除手术。
　　不面临事，谁都有淡定的理由。当听到与你相伴几十年的原装零件，搞不好就要被拆缷下来时，我心还是一颤。妻子笑容还没完全打开，倦容还未消退，又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她顿时吓呆了。好在我已清醒，尽管我是这场灾难的侯选人，但面对的毕竟是两个人。
　　我劝说流泪的妻子，别怕，上帝幸好给我们备用了另一个，少一个机器可以照常运转。妻听后更伤心了。小病友也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举了好多例子，甚至还讲了他人捐肾救父的故事，可妻子却听得泪眼婆娑。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已然之事，当事人有时还能面对，但身边的人却受不了。我想若厄运之笔圈到你头上，其结果就是“逝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
　　妻在大家的劝导下，情绪平复了好多。于是就三番五次地去病理室催问检验结果。其实她心里矛盾极了，她既盼望快点，又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结果。
　　我劝妻安下心来，看看病房里的电视节目。妻屁股刚挨板凳，就又起身出去。她将毛巾洗了又洗，将东西理了又理……就这样在病房里焦灼地等着那一纸报告，那决定我的命运的一纸判决书。
　　那天中午，医生推开门，说没事，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妻竟像小孩子一样高声地欢呼起来。靴子落了地，没有砸着人。这是多么一件令人惬意的事啊！
　　妻拉着我，说什么也要到街上逛逛，让我这个“病囚”，好好享受自由的空气，享受室外的阳光。是啊，套上病服，我就成了医院里的囚徒。十几天不能迈出病区半步。如今枷锁被解除，担忧已抛开，这种轻松，真是难言其妙。
　　我这才深深感受到，幸福原来是剥夺你的所有，尔后又如数还给你。正如让你经历寒冬，才感受到春的温暖。这不，行道边的广玉兰花已开出了春的骨朵儿了。
　　原来春有时就藏在冬天里。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安徽省示范高中东至县三中（247200）张峪铭
　　 [ 本帖最后由 张铭 于 2011-3-25 12: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