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

　　牙疼
　　下午的时候，左侧的后槽牙痒酥酥的，卷曲舌头舔舔，感觉到隐隐的疼，很轻，这轻隐的疼，成了舌头灵活的诱因，不自觉地一遍一遍抚弄着牙床，撩拨着隐约的痒痛，酥痒，变得有些惬意。晚饭，咀嚼食物的时候，牙齿的痒痛敏感起来，丝丝缕缕的疼，上下牙齿稍稍磕碰，后槽牙的牙床便被小针刺了一般，一跳一跳，不太疼，却闹心。再没有下午的惬意感，眉头随着丝丝缕缕的疼皱来皱去，满脸的委屈，满腹的烦躁。
　　家里没准备止疼药，又懒得再到外边买，只能忍着。家属院停电，躺在床上，烛光下看了一会儿书，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隐隐约约的，牙床似乎有人用钢锉来回磋磨，没有磋磨发出的刺耳的声响，却钻心的疼，试着再用舌头去舔，稍一轻触，被钢丝扎了一般，一线剧痛“嗖”地一下直透心底，整个人激灵灵颤抖一下，触电一般，身体继而蜷缩在床上，手轻抚着脸颊，跟着牙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低声呻吟不止。疼得实在受不了，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走，还是疼，手电筒照照墙壁上挂着的石英钟，凌晨三点不到。下床，上床，平躺，侧卧，蜷缩，换着花样折腾，那疼，却是越来越闹心，心神难宁，疲惫不堪。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命，倒是没那么轻易丢，只是这疼，戏弄人一般，紧一阵慢一阵，钩子一样扯着神经，刚要松弛下来，冷不丁就用力勾一下，神经随之骤然紧张起来，六神无主的时候，疼，又悄无声息了，反反复复，暗黑的夜，就这样被这钩子收买，搅动神经，坐卧不安，欲罢不能，哭也不是，笑也不能，活脱脱一热锅上的蚂蚁。
　　一夜没合眼，人像脱了一层皮，疼，有增无减。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青黑，眼袋下垂，右脸颊憔悴，左脸颊肿胀，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黑夜里扒出的怪物一般。一碗绵软的肉丝面，被我吃了近半个小时。这哪里是吃面，整个一“吸”面，挑在筷子上的面条，递到嘴边，吸口气都疼得虚汗直冒，我哪里还有咀嚼的勇气。“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苦笑着，我忽然就想起了这句广告词。
　　没进办公室，我直接到了医疗室。厂医扒开我嘴巴看了看，冲我只笑，莫名其妙的笑。
　　“都什么年龄了，还出后槽牙呢？！”
　　“我都遭一宿罪了，敢情你不疼，快想想办法，疼死了！”
　　“给你针灸一下，敢不敢？”厂医歪着头嬉笑着。
　　“我都疼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左腮上插三支银针，左右手虎口上各一支同样的针，我脑袋趴伏在桌子上，两只手环缩在桌面上，整个上半身蜷缩成了刺猬。
　　“那，你看看，后槽牙是什么？”厂医笑嘻嘻地将微机拖到我的眼睛下面。
　　“智齿，俗称智慧齿、立事牙、尽头牙，是口腔最靠近喉咙的牙齿，一般是于16岁或之后才生长出来，智齿通常是在人类心智已经趋于成熟时才长出，因而得名。”
　　“你说的是智齿，这跟后槽牙有什么关系？你骂我刚成熟吧？”勉强看完智齿的介绍，我有气无力回驳着厂医。
　　“嘿嘿嘿，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一般认为后槽牙就是智齿的。”
　　“哼，那倒是好，快五十了还长智齿，我倒是荣幸，返老还童了。”
　　“说实话，你是智齿发炎，引起牙床肿疼，上火了吧？”
　　“我有什么火上？滋润着呢！”
　　针灸也针灸了，消炎药止疼药也吃了，那疼，还真就减轻了很多，至少，中午饭敢吃了。
　　午饭过后，身体软绵绵的，眼皮，开始打架。躺在床上，很想休息一会儿，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泛出厂医那句“你上火了吧？”的话。
　　上火？！有吗？这样反问着自己，眼睛慵懒着，睡意袭扰着，身体却在床上碾转着，无法入睡，心情，跟着烦乱起来。
　　这样的烦乱，跟牙疼时那只钩子一样，最近会时不时扯着神经，烦躁，心焦。喜欢独自一人呆坐着，莫名的，眼泪会流下来，流过了，自己都感到可笑，再独自静坐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还是会流泪。下班的时候，不经意地，会把车子停靠在路边，靠在车上，盯着夕阳慢慢褪去颜色，暮色渐浓了，还失魂落魄地呆在那里，那份静寂，渐渐氤氲成愁绪，一点一点挤进脑海，把灵魂挤出身体，随风游荡，一直游荡，回过神来，感觉那魂魄已经飘了很远很远，绵延到家乡的暮色里，在我家的房顶上绕来绕去，同我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纠缠到了一起，那，是母亲烧出的炊烟啊，我的灵魂，跟炊烟搅到一处，拧一拧，我摸到了母亲的脉搏。
　　是思乡了啊？！我不知道是不是。思乡也可以上火吗？！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思乡呢？！我已经漂泊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才思乡吗？！我更不知道。只是，我知道，我感到好累。智慧齿，漂泊已久磨尽了我的智慧，我只有疲惫；立事牙，漂泊，在我背后的行囊里装满的是艰辛；尽头牙，我想停下漂泊的脚步，只想漂泊的尽头是我的故乡，是母亲的身影。
　　朦胧中，牙，又开始钻心的疼，起身，服下止疼药，这药，可以止住牙疼，心疼，什么要可以止住呢？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这样期盼，“不再漂泊，拥抱家乡”我，这样祈祷。
　　牙，还在隐隐的疼，泪水，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