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与表达之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33 编辑 <br /><br />在阅读与表达之间◇ 昨日时光
我原是教数学的，很偶然的学了汉语言文学，教了中国语文。
三十年前，我师范毕业，被分到乡下一所中学，教初中数学。因为学历低，老想着进修那档子事，恰好有个同学在宣传部做事，他让我改学中文，入党后进机关发展。我听了他的建议，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陕西教育学院，学汉语言文学——系主任是胡耀邦的秘书，北大中文系高材生，够拽的！待我拿到文凭却没入得了党组织，进机关的事黄了。当不了公务员，只好做语文教师。
有点不甘心！我喜欢数学的简洁优美、直来直去；我讨厌语文的矫情繁复、啰里巴嗦。整天给学生上课文，一篇又一篇的，什么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把好好的一篇文章搞得支离破碎。讲得我都要吐了，学生却不喜欢听，成绩老提不上去。“少慢差费”四字，道尽中国语文积弊，国人说它误尽苍生！除此而外，我还痛感其少了道义和真诚。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写作文……
中国的很多语文老师，当然也包括以前的我，都是些只说不练的假把式。评起学生的作文来口沫横飞，直说得头头是道，但终其一生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即使写，也未必能达到学生的水平，就像教练永远也达不到运动员的水平一样。既然没有谁去苛责教练，那就不能苛责那些不能写下水作文的语文老师。连孔圣人都只是“述而不作”，又如何要求语文老师写下水作文？
有一天，我怯怯地拿出了自己的处女作，一篇不足千字的小玩意，《走在街上》，读给学生听。无非是说一些牢骚话，表现自己清高，多少有点自命不凡吧，没想到学生给了我最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还怂恿我：“老师，你拿到报社去发表吧！”得到学生的鼓励后，我头脑开始发昏，把那文章打印出来，投给了《汉中日报》，没想到几天后就登了出来，而且编辑老师李汉荣还给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说我写作功底不错，让我继续写。在学生和编辑的共同怂恿下，我开始尝试写作，竟一发不可收拾。我在纸上写，也在网上写，写散文随笔，也写小说故事，偶尔还憋几句诗。我四处投稿，发表的东西也渐渐多起来，最多的时候一年能有八十多篇。我的文章被收进很多丛书，最高级别的进了《散文选刊》和《读者》，有篇文章还被好事者编进了高考复习资料，我还写了一本书《留不住的光阴》，还拿到了省作协的会员证……
渐渐地，周围的人开始对我刮目相看，称呼由以前的“教授”“老板”，改成了“作家”。对此我矢口否认——太夸张了吧，什么人才当得起一个“家”字？但是，我却很享受写作带我的那份宁静，是内心的宁静。说到底，写作是书面表达，是一件很私人的事件。写与不写全在我，写什么不写什么，我心里有数。“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不会给自己制定写作规划，我的写作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只是出于好玩的心理。当我怀着兴趣做一些跟语文有关的事，我就不求回报，并乐此不疲。三尺讲台不再是我倾泄不良情绪的场所，它是我身心娱乐的胜地。我去上课，一如我上街买菜、回家做饭一样日常；一如去河边散步，去公园遛弯，去高速公路飚车一样惬意。我一般不按教参讲，我能从一篇又一篇的课文里找到我和学生都感兴趣的东西，自由发挥，于平淡处发现神奇。第一次发现，我这样一个从小就性格内向的闷骚男人，竟那样幽默，那样能煽，煽到学生像过年一样喜欢上语文课，教室里时常像闹鬼一样笑声音不断。
有点成就感了吧？在这个堕落的时代，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语文老师能让祖国的下一代喜欢上自己的母语，能让年轻人认同传统价值观里的精华，能让中华文化的接力棒不至于在他们的手里弄丢了，那得是多大的功德啊！我上对得起民族和国家，下对得起自己的良知，简直是功德无量。能将自己的兴趣爱好与职业理想结合起来，那是人生最大的福报啦！
有点沾沾自喜了吧？我为自己点个赞吧！就算是自我安慰，那也是对我这样一个穷书生最高的奖赏吧。在“传道、授业、解惑”这三者之间，我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传道”。你没发现吗，我讲“中国古代文化常识”这一块的时候，同学们特别喜欢听，还认真记笔记，而这恰恰是高考复习资料里没有的。我跟他们说：“好好跟我学吧，你们这些理科生。大学不开语文课，你们系统学习中国语文的时间只剩下一百多天，以后想学也没人教。”嘿，还真能唬住人。我还告诉他们，中国语文博大精深，内容庞杂，但概括起来只有两部分，分别对应着高考第Ⅰ卷（1～12题）和第Ⅱ卷（13～18填），那就是“阅读”和“表达”。仔细想来，阅读和表达这两种最基本的语文能力，谁又离得了呢？它们不仅仅是语文老师的事。不爱阅读的人是没多大发展的，不善表达的人际交往的障碍非常多。阅读不仅仅是读课本，读课外书，更多时候是阅读人、事、物；表达也不仅仅是写作文，说口语，有时甚至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事。阅读与表达之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语文实践；阅读与表达之间，是一个语文老师琐碎而又充实的一生。
我的生活圈子很狭小。整天在学校里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回到家里就上网、看书、写文章。我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它极大地丰富了当代中国语文的内容；我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古代，因而免去了被典籍埋没之苦。所谓的“皓首穷经”，那是古代知识分子的必然归宿！年近半百，我不可能，也不愿意有别的职业选择，今生注定要站一辈子讲台，教一辈子中国语文啦。既然这样，何不享受语文，在阅读与表达之间优雅地徜徉呢？
三生有幸，我选择了中国语文，中国语文也给了我丰厚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