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

这风
武志强

这风吹在我身上，我知道的，这就是春风了，要解得春风。这风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它就是春风，只是来了之后，我才渐渐感到它像是春风，它就是春风，它有着春风的样子和性情。这风是有些怪啊，或许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风，当着另一种风到来时，我们是需要慢慢的把它与以前的风区别开来的。而区别本身就是一个过程，而且很不容易，如果容易的话，那风也就不是什么难题了。问题是风实在就是个难题，谁能解得风呢？这世上，在你的周围有几人解得风呢？ 现在的这风，我觉着自己是解出了，这风是春风，它和以前的春风是一个样子的，我因此加以比较，就必须得把我以前的记忆和印象挖掘出来，整理出来，条分缕析起来，才能判断、鉴定出这就是春风。我们是有眼睛的人，能够看得见，但如果我们是盲人呢，我们就只能靠听觉、嗅觉和感觉了。有眼睛的人当然好，他能看到光明，看到世间的色彩，但是这风来了，我更愿意把自己的眼睛闭上，去感觉这风，这风在我的感觉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吸吸鼻孔，是调动我的嗅觉。我竖起我的耳朵，是调动我的听觉。我用手去摸，是想摸到春风。我摸到了吗？我想我是摸到了。我把一缕春风握在了手心里，丝线一般柔和。这风还爬上了我的脸面，是它主动爬上来的，我并没有邀请它，但它就爬上来了，很柔和的样子。像是什么感觉呢？哦，像是母亲从前抚摸我时的感觉。顺着这感觉，我把这风就藏在了心里，藏在了记忆里。 这风是来了，昨天还没有呢，但今天就来了，这风是受了谁的指引而来的呢？在路上它没有迷路吗？我把这风揉在脸上，我使劲地揉啊揉，把两个脸蛋都揉得发热了，我是把这风揉热了，这风暖暖的，留在了我脸上。我想起这风的时候，就摸摸自己的脸，脸还发烫，就知道这风还在，没有走。这风不会走的，我是这样想，这风既然来了，它就不会走了，它若走了，我会想它呢，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想念他的妈妈。哭着，喊着，希望他妈能看见，听见。 我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就用手和一团你，水也是温和的了，我细细地和这团你，我要用它捏出鸟儿，羊儿，马儿。我相信它们一样能在我手上飞起来，叫起来，跑起来。我是用我的手揉着这团风呢，这风很听话，有着绕指的柔，让我摆弄。我听到了，这风吹过树梢了，树梢在轻轻摇响，声音从空中传到我耳里。我听到了，这风吹起尘土了，尘土在风中旋起来，那是尘土们在起舞，一粒粒的尘土啊，我听着那声音就想数清到底这风吹起了多少粒尘土，这风里的每一粒尘土我都爱，它们都是舞者，是这风的到来给了它们一个舞台。 这风是东风，从东面吹来的，在我沉默地坐着的时候，闭上眼睛，让感觉流淌，就能感到那远处东风的脚步近了，一天天的近了，到这一天这风就来了，吹过了我的心田，我能感觉到这风在我心里吹拂的样子，我就在心里存了这风的形象。这风是为我而来的吗？柔柔的，就像是自我的心底吹起的。我把脸面朝向东方，让这风迎着我吹，吹面不寒的风啊，多像亲人手指的抚摸，对于亲人的怀念就在我心底悄悄的流淌了。 我把手指伸在空中，就能感觉到这风的流向，风在空中，从宇宙间来，我把十指张开，这风就从我的十指间穿过了。我愿意长久地这样伸着十指，以便让风长久地这样穿过。我喜欢这种风绕指的感觉，就像藤缠树一样，这风是把我的十指当成一根树枝杈了吧，或许它还要很耐心地把我的手指吹绿呢，像吹绿那棵柳树枝条一样。想到这儿的时候，修长的柳树枝条就在我脑海里摇晃着，它摇啊摇，就像外婆的一只小船在摇着我的童年。外婆的目光慈祥的注视着我。想起外婆，我是眼眶里不由得就要泪热，外婆离开这刮满风尘的世间已经好多年了，但它的音容笑貌还在我的记忆里，就像刻过的一样，忘不掉。 假如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个世界，从没有见过绿色，但我能想象绿色，绿色就是春天的鸟儿，在空中飞翔，鸣叫，带给我欢乐和冲动。在此刻，在这风中，我能想象出绿色的样子，那绿色应该的样子，绿色就应该是柔柔的，嫩嫩的，气息清新怡人的，是能让人明眸善睐的。这绿色水一般流过了我的心田，润湿着我思绪。我在我的想象里陶醉了，欢颜了，咧嘴就笑开了。我能想象这风吹绿树枝的样子，那绿色在枝条上渐渐苏醒，慢慢萌动的样子，就像一个睡熟的婴儿在醒来，在用它的小手揉揉惺忪的眼睛，然后再用他的眼睛看一个明亮的世界。在这风的吹拂下，绿色渐渐就盈满树枝了，先是远烟似的，鹅黄一点的绿，渐渐的就连成片了，成阵了。那天地之间绿色的气势就波涛一般壮观了。我的心情在经历了最初的一番激动之后也平静下来了。 而在那些更为漫长的时光里，这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就想这风还在路上呢，路是遥遥远远的路，曲曲折折的路，不平坦的路，结满寒冰的路，泥泞的路，这风是要一路辛苦奔波，艰难跋涉地走过来呢，这风回因为湿滑而摔倒，会因为磕破了膝盖而觉得疼痛，但这风依然咬着牙关向前行了。在这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就能听到这风还在路上呢，我们之间就像是有一种遥远的感应，就像是一些往事，一些停留在记忆里的遥远的事物对我的呼应，我在呼应着它们。这风就是遥远的一种，现在它来了，是为我而来的。我坐在这儿，感受到它了。这风暖暖的抱着我，把我抱在它的怀里，好像我是它的孩子，是它的需要保护和爱怜的孩子。 我来到水边，当我把手伸进水里的时候，就能感觉这风在吹着水了，因为水在动，围绕我的手指在动，一波一波的，柔柔的波动，这风吹着水的样子一定很好看。我感觉水波就在我的心里漾动了，一圈儿一圈儿的，像是水面在开花了。花朵是世间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不仅是它们的形状，更在于它们的色彩和香气，而所有这些色彩和香气，我想都是这风带来的，是这风的功劳。我想着我站在麦田里，这风吹着麦子，麦浪滚滚的情景，那丰收的远景似乎已经能够看到了。这风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无数次地吹过了。 我把这风揉在泥里，洒在水上，我不要看见，我只要感觉，泥里就长出了树，这风是有翅膀的风，风行水上。风里有我绿色的梦，彩色的梦，我把梦的种子撒在田野上。这风亲吻着我，我从梦里醒来，看见了这风。我握着这风的手，看不见的时候，我就摸索着写，写下的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好看，但这风不怪。闭上眼睛的时候，这风就在我梦里长啊长，越长越高，直到长成了一棵大树，树叶密密的，那无数的树叶在一起，就留住了这风，我能听见树叶间有这风在细语呢。 我的手里捻着这风，在我伤心、失望的时候，这风告诉我要坚韧，要等待，一切都会改观的，忧郁和悲伤会离去，阴云会散去，痛苦和黑暗的日子会过去的，也都会转为甜蜜的报偿的。闭上眼睛吧，我爱听这风声，多少无言的心事都交给这风声了，这风能理解我啊，能理解我对它的倾诉，不会辱骂我，叱责我，我们是相互信任的。所以我喜悦的泪水也愿意为这风而流，愿意让它在我脸上，舔干我的泪水。 闭上眼睛，我在这风声里，做了一个梦，醒来感觉下雨了，这是春雨，这风带来的雨，雨细细密密，针脚似的，在滋润着我的心灵，让我的心就融化在这片雨声里了。我在这风里要把梦做长做好。我是做了一个好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我感觉自己长大了。

生活，生活里的每一个日子，或许也都是沉重的吧，这风让我从生命存在的沉重里轻盈出来，超脱出来，我以此找到了自己摆脱沉重的态式。这风是轻柔的，任何时候都是轻柔的。与这风相处的时光，我的心是轻松的，解脱的，安然的，远离开一切伤痛和哀愁的。只要有这风，我衰弱了的生命就有个归依和期盼。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0-12-28 08: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