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影子飘进我的心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9 编辑 <br /><br />
　　　一条河的影子飘进我的心里


　　时空苍茫，岁月遑遑。也许是盘古的斧风触到了荒渺的大地，随着“嘶”的一声，这条小河便从此逶迤在小城的西边，从远古流到现在，曲曲折折，折折曲曲。
　　如果站的足够高或站的角度合适，头顶瓦蓝澄澈的天空，脚踏茅草丛生的崖巅，你会发现，岸边栖生着葛草、白刺、蕨类等植被的洪水河像一条古老的牛皮腰带牢牢地系在小城腰间，永远不离不弃。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小城面积也在不合情理的扩张，这种感觉越发清晰执著。即使在水浪推涌，两岸坡地难辩牛马的雄浑中，纵然大吼东坡诗章，也极难觅见“卷起千堆雪”的无限壮观的影子。白沫浮荡的水面上，飘着的是失足落水的牦牛，是有翅难飞的家鸟，是满不在乎的肥猪，是被暴雨侵袭坍塌的房屋的木料，还有牛粪羊粪枯枝败叶，还有泥土沙粒藻类巨石，偶尔也有被冲刷出来的棺木。我想，上游受灾的百姓这会儿一定眼瞅着倾毕生心血创立而随水飘走的家产或失声痛哭，或欲投身捞取。可下游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色。每逢发水，沿岸百姓便摇响手扶子，人车一字儿排在岸边，眼里露出攫取的光，一俟水头涌至，便用钩子，木棒捞取漂浮物，那份将获的急切，那份得到的满足，让我刻骨铭心。
　　我见过这样一个场面：苍黄雄浑的河面上，一群汉子脱得一丝不挂。他们腰间系着粗绳，绳的一头固定在岸上的杨树上。领头的汉子脖子上盘着尼纶绳，几个人眼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他们壮硕的身子接近一头困于水中的牦牛。前面汉子的尼纶绳毫不费力地拴在牦牛的双角上，一列汉子攥紧尼纶绳一边往回走一边拽着牦牛。水冲人拽，有水从牛身上漫卷而过。上岸后的牦牛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几个汉子穿好衣服，用眼光掂掇牛的份量，咂吧着嘴，像已吮吸了牛奶，并回忆它的醇香似的。完全没有了一丝精着屁股捞牛的羞涩。一个汉子感叹地说：是头犍牛就好了，耕地就有着落了。说罢便与同伴商议杀牛分钱的事，仿佛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好像牦牛原本便属于他们。
　　水落后的洪水河车鸣人喧，并不平静。人车占据有利地势，从河里抢运冲刷来的大石头，能抱动的都被抱到了手扶子或架子车里，有时也会因一块石头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河两边的居民家家门前都堆有石头，专等有人来拉，这几年修渠修房的地方多了，石头不愁无销路，人们的钱袋子不空了，靠河吃河嘛！
　　一个夏日的黄昏，我游荡到了洪水河上。已是大水过后的第十天，沙砾满眼，巨石偶见，岸边鸟的啁啾隐约可闻。两岸峭壁的影子拥挤到河心，幽邃悄怆凄神寒骨的感觉渗透肌肤。退回岸边，周围是灰色的水气，布幔般将我裹起来。脚下是软软的青草，星星似乎伸手可触。硬硬的山风吹来，人有一种被水涌起来的感觉，脚也站立不稳，仿佛要飘进幽黑的苍穹。我有点惊悚了，起身前行。刚走到路挤相接的地方，我听到了一种凄冷的生音，那声音来自阒寂孤凉的心底，格外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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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郎送在十里墩
　　十里墩下泪纷纷
　　不想爹来不想娘
　　只想婆娘几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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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歌的是一位汉子。约摸四十岁，胡不拉碴的，方脸上掩饰不住深深的忧郁，时鬓服装上的水渍诉说着他的落魄。他原先是有着一个幸福家庭的。孩子四岁时，女人在洪水中捞取一羊羔时被卷入水中，去了永远的天国。后来汉子经不住旁人的撺掇，和一位带着女孩的女人凑合成一个新家庭。熟知女人对自己的女儿温软细语，对他的儿子非打即骂。对女人亲女疏儿的做法他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后来，便打发了女人，在洪水河边找一个高台，将其整好权作料场。儿子上了寄宿制小学，倒省了一份不少的心。自己每天开个三轮子筹备石料。大石头、卵石，麦粒石，沙料，样样齐备，价格又公到，销路与人缘都挺好。
　　沉沉夜色中，汉子喃喃：连儿子上大学的钱都存下了，人活着就这样一代传一代，一文也不带走。我说，你可以清闲一下啊，到处转转，心情兴许会好些。他摇摇头，眸子里倏地露出难以怀疑的坚毅：不，我要守在这里，和孩子妈做伴，她也挺孤单的，都不容易。说完又拉着那把破旧的二胡，唱着我也听不懂的调子......
　　回来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汉子采石料的单调的叮叮当当，那声音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扉。我不停地问自己：这汉子是洪水河的主人还是屠夫？
　　洪水河无语，但它的影子实实地飘进我的心里，反复地游弋，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