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故事系列(二):我的邻居
2022-01-10抒情散文薄暮
巷子里的故事系列(二):我的邻居薄 暮我喜欢在暮色里走近这条小巷,悄悄地经过那些陈旧的木门楣和格子窗,独自漫游在温情四溢的季节里,昏暗的墙壁浮光掠影般地映照出曾经的一段时光,让我想起一些褪色的故事,我和爱人筱辰在此生活了5个年头,饰品店开在……
巷子里的故事系列(二):我的邻居薄 暮
我喜欢在暮色里走近这条小巷,悄悄地经过那些陈旧的木门楣和格子窗,独自漫游在温情四溢的季节里,昏暗的墙壁浮光掠影般地映照出曾经的一段时光,让我想起一些褪色的故事,我和爱人筱辰在此生活了5个年头,饰品店开在东头朝北的一间小门面里。 那是九十年代中期。 一个夏夜的暴雨淋透了我们的小屋,第二天,我抱着一些物品去太阳底下,可是巷子太小,不能晒东西,只好穿过隔壁的一条过道来到大院子里,正巧有个男人在晾晒衣服,我笑着和他搭讪,并征得他同意,把被单什么晾在他的地盘上,没刻意关注他的相貌,只记住了他眸子大而干净,觉得他年纪比我稍大些,年近不惑,中等身材。当他知道我的阁楼漏雨后,便主动提出帮我去找房管所的修理工,这让我很感动,但,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笑说,没关系的,都是邻居啦,叫我庆生就行。我随即说,谢谢庆生哥! 庆生哥说到做到,很快,他替我领来了一个泥水工,把房顶的几个窟窿修补了。我爱人筱辰在一家装潢公司做设计师,所以不在家,当时我也没想到要预备香烟茶水招待工人,而这些都是庆生哥照应周全。我为了答谢他,事后特地买了一条香烟送他,那天午后四点多,正巧见他搀着女儿回家,便赶忙上去,把烟塞给他,谁知他非但不收,还生气地说我小看他了。我十分为难,只好接住他丢还的烟,一脸无奈之色。 随后的日子里,我一边做生意一边默默关心着庆生哥和他的女儿,也没见过他的老婆,他不仅接送女儿上学,还在一家摩托车专卖店做营销。有时他会加班,女儿没人接,他便让女儿跟一个巷子里的学生家长回家,我注意这事后,正好是个回报机会,和他商量,由我去接回,再在我店里做作业和吃晚饭,因为我曾经做过10年小学教师,还可以辅导她,一举两得。他也说这样最放心,可以踏踏实实在外工作了。 庆生哥的女儿叫喜梅,长得和她爸十分相似,瓜子脸,丹凤眼,小巧的嘴鼻,标准的美人胚子,小女不仅生得水灵,还聪明伶俐,一次她的作业正巧写到“妈妈”这个词,问我,是不是妈妈不要她了?她告诉我,她的妈妈在生下她后就走了。当时,我内心的柔软处像被刀尖刺了,一阵痛楚,摇头,安慰她,你妈妈会回来的,她爱你。 时间久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些,闲言碎语在巷子里是免不了的,我便大概知道了庆生哥的爱人是个美人,嗓子也特别好,自小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嫁给家庭贫困的庆哥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做姑娘时失身于厂里的主任,于是落下个坏名声。结婚后,她一直不满意庆生哥老实巴交的样子,在厂里只是个三班倒的小工人,又不会甜言蜜语,这样,她平时喜欢唱歌,当年,这小巷的大院子里常常会听到她的歌声,戏剧的,通俗的,流行的,都唱得分外悦耳,小城的戏院和剧场里也时常会有歌舞团前来演出,她是场场必到,一来二去,和一个南京剧团里的男哥星认识了,那会儿,喜梅也才出生六个月,还没断奶,她竟狠心放弃女儿和丈夫,出去闯荡了。 转眼,到喜梅上三年级时,庆生哥离开了那家摩托车专卖店,主要原因是他太实在,做买卖必须能说会道,夸夸其谈。他看到巷口几个大伯踏黄包车的收入尚可,每天可以挣到五十元以上,于是,向一个年纪大了不能再干踏黄包车活的老人买了辆旧车,办了个证,这样,他起早摸黑地拼命干着,他常常这么说,吃饭第一,其次就是把女儿培养成人,不干不行。喜梅慢慢长大,上学不需接送,连晚饭也会自己做,比如简单的面条、稀饭等,有时我小店生意不忙,预先做好饭菜,等她放学,叫住她留我店里吃晚饭。 一个夏日的深夜,闷热异常,一台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温温的,睡在阁楼上的我们难熬这漫漫长夜,便和别人一样搬了躺椅在巷子里,一阵阵弄堂风在夜空中吹开来,像一弯河水流动着,使这里的居民终于能昏睡片刻,偶尔有哪家的孩子闹着要小便,便听见那竹榻的嘎嘎声响起,伴随着小便尿入痰盂时的清脆响声,不免有些心烦,翻了个身,迷糊着睁开眼,恰见一轮明月悬在巷子上空,橙黄的晕圈,心里嘀咕,明天又是个火辣辣的天气。忽然,空气里飘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和脚边的蚊香味搅和一起,再也无法安睡,一下坐起,睡在另一张躺椅上的筱辰呼呼沉睡着。 香水味越来越近,一个女人摇摆着身姿走了过来,拐进那条过道,敲门,“吱呀”一声,门没上锁,听得出女人走了进去。你还有脸回家!是庆生哥饱含怒意的话声。随即,便是那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隐隐约约可闻她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求男人原谅她,看在女儿的份上。庆生哥说,你一走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我没你这个女人,女儿也没你这个妈,你走吧!那女人还是不停唠叨,庆生哥不再搭理她,只是又闻到了重重的烟味,可以想象庆生哥的复杂情绪。那一夜,是我住进小巷所遇到的第一个不平静的夜。 因为正值暑期,喜梅常常会在我小店做作业或和我下五子棋。第二天中午,才见喜梅懒洋洋地走进来,我便问她是否吃饭了,她摇头,我牵着她小手坐到我的桌前,给她盛饭端菜的。她却落泪了,喃喃说,谢谢阿姨,我妈要是像你多好,她昨夜回来了,爸不要她。我一边替她抹去泪水,一边说,乖小囡,不哭,阿姨明白。后来,我让婆婆把我七岁的女儿从乡下带来住了一个阶段,这样,喜梅和我女儿做伴玩耍,开心许多。 我小店都是卖饰品和工艺品,后又添了些文具用品,因为有个小学在附近,生意也越来越好。筱辰的工作很忙,时常加班。小店的里里外外都由我一个人操持,本地也有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我便就地进货,往往一早出门,来回一般都叫黄包车。庆生哥是个有心人,他总在我出门时从后面赶上来,硬是叫我乘坐。庆生哥的车虽然旧了,但他把座位整理得很舒适,背部可以安稳地靠着,坐垫也是整洁凉爽的席子,我坐在上面,看着庆生哥渐渐瘦峭的后背,和他黑黑的臂膀,不由得开口道,庆生哥,别太累了,身体要紧。庆生哥一边有力地踩着车,一边笑着说,没啥关系,我吃得多睡得好,精力充沛呢。我很想问问喜梅妈妈那天回来的事,忍不住说,庆生哥,你又做爹又做妈,该有个女人照顾你啊。庆生哥却叹息一声,说,妹子啊,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女人持家?可是,她太没人情味了,丢下还只有六个月的女儿跟别的男人出去,近十年没回来过,如今人老珠黄在外混不下,才想到我们父女,能原谅她吗?更何况,我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想,庆生哥这些年来独自含辛茹苦地固守这个家,并把女儿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长叹无言。 思绪在巷子里拉得长长的,眼底下一切事物都显得陈旧而消瘦,我知道,这里虽然看似静如止水,但一切都变幻莫测,仿佛街上所有的行人来去匆匆。天空也黯淡了,巷子有一户人家的门敞开着,那是一扇亮堂的玻璃门,走出一个少妇,披肩长发上散发出的清香扑面而来,我今晚来巷子是想看望庆生哥,再顺便来这个当年常常光顾的发屋理发。 我搬离巷子住进新居后的起初几年里,会有事没事的过来看看庆生哥和喜梅,庆生哥买了辆新的黄包车,老客户较多,生意接连不断的,而他最终没有接纳喜梅的妈妈,还与她离婚了。经过我原来开店的门面,照例与现在做加工金银饰品的阿福打招呼,拐进过道,来到庆生哥的房门前,还是那扇陈旧的褐色木门,我一手拎了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两罐营养品和若干水果,用另一只手敲门,可是,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这时,对面屋里走出个老奶奶,我认识她,以前常叫她王家阿婆,走向她,她也认出了我,苍老的脸在微微灰暗的色调中显得凝重沉郁,她连连叹息,告诉我,庆生哥在前不久查出肝癌晚期,现住在市人民医院里,但拖不了多久,可怜的他把一生的积蓄都存起来,不愿拿出来给自己治病,要留着给女儿。我听着,难过得眼泪一下涌出,庆生哥,这样的一个好人,为何不能平安健康的活着呢? 我无力地挪动步子,也忘了和阿婆道别,只见院子老井旁的一株月季花正开着两朵花儿,浅浅的鹅黄,冷艳而凄迷。这才醒悟,前不久在巷口遇见喜梅,问及她爸的情况时,喜梅一下绷紧了脸的原由。 巷子里的街灯亮了,微弱的白,清冷,落寞。我匆匆走上大街,拦了辆的士,直奔庆生哥住的医院。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0-6-3 11: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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