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

夜歌

　　夜，很宁静。 　　窗外偶尔有沙沙的风声，隐隐的，像一只幽灵的手，从夜的躯体上轻轻抚过。窗玻璃上时而有一两下轻微的触碰，我知道，那是又一片树叶从高高的枝头跌落下来。我想象着那片枯黄的叶子——先是在枝头剧烈地抖动，继而喝醉酒似的在空中趔趄翻滚，最后颓唐地一头撞倒在尘埃中。心里不禁一沉，意甚怅然。 　　我辗转于床，难以成寐，任思绪在茫然的夜色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 　　宁静的夜，沉闷的夜，无奈的夜。 　　忽然，一声嘹亮悦耳的虫鸣在这夜的深潭里骤然而起。蟋蟀，我心中不禁一喜。于是，拉亮电灯，披衣下床，蹑足而寻。终于，在墙角的空隙里，我看到了那只黑色的小巧的精灵。它正鼓着脊背，挺着后腿，专一地拨弄着它那纯银打制的琴键。若非目睹，实难相信这般美妙绝伦的、极富穿透力的、能够将夜色掀动的金腔玉韵，竟出于这只其貌不扬、体不盈寸的小虫。我悄悄扯过坐垫，静静地欣赏起来。 　　纵观历史，蟋蟀所拥有的辉煌堪居百虫之首。上自权贵，下至黎庶，无不爱之若宝，亦常常见诸于文人骚客的笔墨丹青。据说，蟋蟀受宠于人，始自宫迁。古代帝王嫔妃如云，美女过万，她们又多过着“鸳衾半拥空床月”的凄冷生活。于是，便捉来蟋蟀，以金笼贮之，置于枕畔，夜听其声，以慰孤寂的灵魂。一时朝野上下皆仿效之。可见，上帝创造出蟋蟀，本来就是馈赠给多愁善感的不眠者的，也只有不眠者才能享受到那清丽动人的夜歌。 　　这夜歌于我也正相宜。在这幽深的静夜里，于情无所寄、心无所依，惶惶然手足无措之时，蟋蟀振翅而鸣，似天外之音凭空而至。或长或短，时起时歇，洪大而不噪耳，清脆而不媚俗，浑圆剔透，自然流畅。倾听蟋蟀声声，胸中郁结顿化，烦闷尽消。 　　欣赏玩味之余，又不免生出诸多感慨：蟋蟀生命短促，秋尽而殒；时值仲秋，其生命的句号即将圆合，然则不颓不急，劲唱铿锵之韵，毫无凄切之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脱俗的境界、超凡的达观；我想，人若能此，实乃大幸矣。
[ 本帖最后由 云破月出 于 2009-5-25 09: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