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和一片石窟[原创]
2022-01-10抒情散文了 了
去马蹄寺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一位隐士,东晋十六国时西北赫赫有名的经学大师,马蹄寺开凿的先驱。他的名字叫郭瑀。《晋书·隐逸》把郭瑀同陶潜等时代人并列为“养粹岩阿,销声林曲”的君子,大赞他们乱世之中修身远操、蹈光隐晦之举。对……
去马蹄寺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一位隐士,东晋十六国时西北赫赫有名的经学大师,马蹄寺开凿的先驱。他的名字叫郭瑀。
《晋书·隐逸》把郭瑀同陶潜等时代人并列为“养粹岩阿,销声林曲”的君子,大赞他们乱世之中修身远操、蹈光隐晦之举。对郭瑀概述是:“郭字元瑜,敦煌人也。少有超俗之操,东游张掖,师事郭荷,尽传其业。精通经义,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荷卒,瑀以为父生之,师成之,君爵之,而五服之制,师不服重,盖圣人谦也,遂服斩衰,庐墓三年。礼毕,隐于临松薤谷,凿石窟而居,服柏实以轻身,作《春秋墨说》、《孝经错纬》,弟子著录千余人。”
我之所以想起郭瑀,是因为马蹄寺的渊源,更是一个后学对一代儒学大师的景仰。
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魏晋时代,中原群雄逐鹿,战火四起,内乱纷争,永嘉丧乱后,晋王朝南迁,北方出现“五胡”“十六国”混乱割据的局面,在河西走廊,先后出现了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等封建政权,其中以张掖、凉州为中心,前后有前凉、北凉、西凉三个王朝走马灯似的驰过历史的天空。郭瑀所处的就是这样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台”的闹剧式的时代。
公元400年的春天,前凉王李暠统治的河西大地沃野披绿,流光溢彩,年青的敦煌书生郭瑀轻装简行,安步当车,前往700多公里外的张掖,拜谒闻名已久的大学者郭荷。郭荷是秦州人,从六世祖郭整始,六世均以经学致位,拒不为官,到郭荷时,为避王朝征召,远隐张掖东大山,在世外桃源般的山寺中讲学授徒,英名依然远播边庭。郭荷“以卑自牧”的操守,对少怀超俗之操的郭瑀自然如遇知音,他便毫不留恋地弃绝世间欲念,潜入深山,师从郭荷,修行数年,尽传其业,郭荷去世后,他执弟子礼,为师守墓三年,后移居临松山谷,即现在的马蹄寺,凿石窟为居,服野菽为食,与世无争,细研经义,著书立说,开坛讲学,有弟子千余人慕名前来受业。
前凉王张天锡慕其旷世之才,遣也是学者的孟公明前往约请他出山为官,并文采飞扬地写了一封信:“先生潜光九皋,怀真独远,心与至境冥符,志与四时消息,岂知苍生倒悬,四海待拯者乎!孤忝承时运,负荷大业,思与贤明同赞帝道。昔传说龙翔殷朝,尚父鹰扬周室,孔圣车不停轨,墨子驾不俟旦,皆以黔首之祸不可以不救,君不独立,道由人弘故也。况今九服分为狄场,二都尽为戎穴,天子僻陋江东,名教沦于左衽,创毒之甚,开避未闻。先生怀济世之才,坐观而不救,其于仁智,孤窃惑焉。故遣使者虚左授绥,鹤企先生,乃眷下国。”孟公明再三劝说,郭瑀不为所动,最后指着飞翔的鸿浩说:“此鸟也,安可笼哉!”郭瑀随即远避深山。后来,氏族人付坚创立的前秦占据敦煌,秦州人王穆起兵讨伐,邀郭瑀参与抵制外族,郭瑀有感于少数民族蹂躏故乡,与敦煌人索嘏起兵相应。结果,王穆受挑拨离间,向西讨伐索嘏,郭瑀苦劝不止,一气之下,回家以被覆面,七日不食,效古时君子行操,走到酒泉南山赤崖阁下,吸了一口气就死了。
在马蹄寺,我特意寻访当年郭瑀开凿的石窟。莽莽群山,石窟万千,前凉的鸟语犹同,花香如故,而古人已淡出历史,,当年的讲学处也已泯灭。每天,每日,一批一批的游人从天南地北走进了山清水秀的马蹄寺,我知道,他们之中肯定没有几人会知道郭瑀,他们所向往的也许是一段传说,也许是一个胜景(马蹄寺与敦煌莫高窟、麦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并称为甘肃四大艺术宝窟),仅此而已。
关于马蹄寺的传说,导游都会给你讲:一匹信步游空的天马,行至祁连山临松山谷,山谷里野芳竞放,绿草如茵,不由自主驻足浏览,这一驻足,竟留下一腕千古流芳的神迹,而且有清人(遗憾的是不知是哪位诗人)诗作证:“飞空来骥足,马立落高山。入石痕三寸,周规印一圈。”传说都是文人杜撰的,兴之所至的文字,不经意间就这样定格成了历史。文人在包装名山胜水间做了多少“手脚”,才赋予自然的东西以生气和活力啊!大抵山水佳处,总是有文化的人给大众提供了一把思索自然山水的钥匙!
一千六百年前的马蹄寺,肯定没有今天的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我想象,那是前往的要么是烧香礼佛的香客,要么是求学向善的学子,绝不会像今天,“天下名山游客多”。。那成千上万佛龛、那古朴浑厚的洞窟,是成千上万佛家弟子毕生的修为,历史,甚至把北凉王沮渠蒙逊也拉了进来,说其信奉佛教的母亲游临松山时突然得重病病逝,殡葬那天,临松山上空异彩纷呈,天籁散韵,百鸟齐集,地上长出奇异的花,沮渠蒙逊认为其母已修成正果,定是法身显灵,于是,就在马蹄寺千佛洞开凿一石窟,为他母亲塑了五米高的塑像,这也是马蹄寺最大的一身佛像。是否实有此事,我没做过考证,不敢妄谈。魏晋时期,以至后来的隋、唐,河西大地四处佛光普照,谈禅论道之风遍及乡野,佛教信徒无以数计,风气使然,肯定与当时的王朝有关。
在马蹄寺三天,连续云遮雾罩,阴雨绵绵,但游人依然不减平日,满山遍野都是冒雨游乐的人影。郭瑀时代的马蹄寺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我想,那时能到远离人间烟火的马蹄寺,除了佛家弟子,大概就是求学的学子,马蹄寺万千石窟中肯定有一个挺大的洞窟,郭瑀一凿一斧开凿出来,安身其中,修身养性,著书立说,晨昏之际,学子们朗朗书声定然流荡在空静的山间,他们的学习不为科举(那时还没科举取仕),不为功利,只是对知识的渴求,对文化的景仰,纯粹的为读书而读书。我不知道郭瑀的千余弟子中有谁成就了大业,史书没记载,也无从考证,但那些士子们,定然是当时时代最先能明白事理的人,也是能在乱世之中保持独立思想和个性的人,也是传承了儒学经义并广而普及的一代儒士吧。今天,曾经的文化圣地成了旅游胜景,前人积淀的文化,赋予了自然人文的色彩。这次上马蹄寺,市作协原本是组织一个清静的读书会,让一批年轻文人静心读一点书,想一点事,然而,清静的境地已经无处可寻,我们已处在一个功利、浮躁的时代,千年前的清静与书香只成为寂远的怀想。
马蹄寺风光旖旎,山光烂漫,石窟佛龛遍布山崖,无论观光旅游,还是科学考古,都是难得的好去处。如果,在游乐之外还能想一点什么,那就别忘了一千六百多年前最先开凿石窟的郭瑀。马蹄寺也因郭禹才有显出厚重的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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